她撫著胸口,轉身望向聲音來源,秀眉微蹙,清澈的眼眸中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與一絲被冒犯的委屈:“四姐姐?你……這是何意?妹妹不過是路過此地,去尋大娘子罷了。”
“四姐姐你尚在禁足思過,該平心靜氣才是,何必如此動怒傷身?”
盛明蘭“語重心長”,似只在勸慰姐姐,但“禁足”、“思過”這幾個字,如同最烈的油,潑在了墨蘭燃燒的妒火上。
“思過?!我有什么過?!都是你們!是你們害了我小娘!害了我三哥哥!害了我!”
墨蘭徹底癲狂,尖利的指甲瘋狂地抓撓著窗欞的縫隙,木頭發出刺耳的刮擦聲,聲音凄厲得如同索命的怨鬼:“滾!帶著你的破爛玩意兒滾!別臟了我的地方!”
這激烈的爭吵立刻引來了看守的婆子和聞訊趕來的劉媽媽等人。
明蘭適時垂首,長睫掩下眸光,在劉媽媽等人趕至的剎那,她微側過臉,讓那泛紅的眼圈和將墜未墜、凝于濃睫之上的晶瑩淚珠,清晰地落入眾人眼中。
她身子微晃,在丹橘小桃的驚呼攙扶下,如風中嬌弱白蓮,被簇擁著匆匆離去
回到暮蒼齋后,明蘭隨即便讓小桃以“被四姐姐厲聲驚嚇、憂懼交加”為由去請大夫,而自己卻是“病倒”在床,同時,也順理成章地將管家權柄交還給了對林棲閣恨之入骨、且雷厲風行卻失之粗疏的王大娘子。
暮蒼齋就此閉門謝客,仿佛陷入沉寂。
然而,一張無形的巨網,卻在這“病榻”之上,由一只冷靜到極致的手,悄然編織收緊。
明蘭深知王大娘子的脾性,果然,不久后,劉媽媽奉大娘子之命前來探視“病中”的六姑娘。
明蘭倚在床頭錦被中,臉色略顯蒼白,更襯得那雙眼睛清澈見底。
她聲音帶著一絲病弱的沙啞,卻條理清晰:“勞媽媽費心。我身子不爭氣,幫不上母親,心下甚愧。”
她望向窗外,眉間籠上憂色:“這幾日倒春寒,夜里冷極。聽聞后園值守的李媽媽、張媽媽幾位,都是府里老人了,這般寒夜當值,身子骨怕吃不消。”
她語氣懇切,字字句句都透著為府中周全的思慮:“母親掌管家事,千頭萬緒,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妹妹想著,不若體恤些,讓這些老媽媽們白日里輪換著多歇息兩個時辰,養足了精神頭,夜里方能更警醒些,守好門戶不出紕漏。畢竟……”
她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心有余悸的后怕:“府里前番剛遭了那樣駭人的禍事,人心尚未安穩。這夜里的門戶嚴緊,巡查看守的用心,才是最最要緊的根基……若是再生出半點差池,母親憂勞過度,父親面上更是難看,盛家的清譽也經不起再折損了。
這番話,句句在理,字字熨帖,仿佛一顆顆溫潤的珍珠,落在劉媽媽耳中,只覺得六姑娘真是仁厚周全,處處為府里著想,為下人考慮,更維護著大娘子與老爺的體面,她回去后,自然添了幾分好話,原原本本稟告了王若弗。
此時,王大娘子正為清算林噙霜的舊賬、盤查虧空、處置其黨羽而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聞言深以為然,只覺得明蘭這主意既顯仁厚又能加強夜防,簡直說到了她心坎里,立時大筆一揮吩咐下去。
“就依六姑娘所言!傳我的話,讓后園值夜的婆子們,白日里輪流多歇兩個時辰!務必養足精神,晚上給我把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哪個敢懈怠,再出一點差錯,仔細她的皮!”
如此一來,后園白日里,尤其是通往假山群那等偏僻角落的看守,果然松懈了許多。
得了便宜的婆子們樂得躲懶,白天不是窩在耳房里烤火打盹,就是溜到相熟的下人處嚼舌根閑磕牙,巡邏的次數和時間都大大縮水。
這看似不起眼的疏漏,卻為某些隱秘的行動悄然撕開了一道口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