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墨蘭在自己的囚室里,動作迅捷如貍貓。
她褪下身上還算整潔的綢緞外衫,里面貼身換上了露種昨夜冒險遞進來的一套漿洗得發白、多處打著深色補丁的粗使丫頭舊衣褲。
粗硬的布料摩擦著嬌嫩的肌膚,帶來一陣不適,但此刻這寬大不合身的衣裳,恰恰成了她最好的偽裝,將她纖細的身段完全淹沒在粗鄙的輪廓里。
她散開精心梳理的發髻,只用露種那根最普通、毫無紋飾的木簪,草草挽了一個最低等丫頭常梳的、緊緊貼著頭皮、毫無美感的低髻。
臉上不施半點脂粉,反而用指尖沾了些灶膛邊冰冷的灰燼,在臉頰和脖頸處薄薄地抹了一層,瞬間掩去了那份屬于閨閣小姐的精致蒼白,增添了幾分風吹日曬、操勞困頓的灰敗憔悴。
她將僅剩的一顆小小的、閃著微弱光芒的金珠仔細包好,塞進袖中一個隱秘的暗袋里。
午時剛過,墨蘭便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在門邊,額角逼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顫抖,聲音帶著斷斷續續、氣若游絲的呻吟:“錢媽媽……錢媽媽……救命啊……”
“……我…我這肚子疼得厲害……像是絞著腸子……”她喘息著,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定是……定是昨夜的冷飯餿了……求媽媽行行好……發發慈悲……讓露種……扶我去趟茅房……我……我實在忍不住了……”
她顫抖著手,費力地將那顆小金珠從狹窄的門縫里塞了出去,聲音帶著哭腔:“要不然……在屋子里出恭……那氣味……豈不是……豈不是更讓錢媽媽您受累……污了您的眼……”
今日值守的正是那眼皮子淺、又貪財又糊涂的錢婆子。
她一把抓住那顆沉甸甸、黃澄澄的小金珠,掂了掂分量,心頭一陣狂喜。
再踮起腳,透過窗欞縫隙往里瞅——只見“四姑娘”臉色煞白如紙,冷汗涔涔,蜷縮在門邊,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錢婆子心里那點貪念和偷懶的心思瞬間占了上風:不過是讓個粗使丫頭扶著去趟幾步遠的茅房,眨眼的工夫就能回來,能出什么大事?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
“真是晦氣!麻煩死了!懶驢上磨屎尿多!”錢婆子罵罵咧咧地掏出鑰匙,嘩啦一聲開了門鎖,只將門拉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而出的縫隙,不耐煩地催促,“趕緊的!快去快回!別磨蹭!”
早已準備就緒的墨蘭,強壓下狂跳的心,立刻朝不遠處的露種使了個眼色。
露種趕緊上前,墨蘭低著頭,縮著肩膀,一手死死捂著肚子,一手搭在露種伸過來的胳膊上,整個人幾乎半掛在露種身上,腳步踉蹌虛浮,口中發出壓抑的、痛苦的“哎呦”聲,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無比。
“嘁!”錢婆子抱著胳膊跟在后面,不屑地撇撇嘴,心里暗罵:“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呢!”
“這露種也是個蠢的,還巴巴地捧著臭腳,指望著能翻身不成?”
墨蘭充耳不聞,只將全部的力氣用在偽裝和趕路上。
眼看快到那處偏僻的茅房,她突然猛地彎下腰,雙手死死捂住腹部,發出一聲更響亮的、帶著哭音的呻吟:“錢媽媽…我…我實在不行了…憋…憋不住了…求您…求您就在外面稍等片刻…我…我很快就好…”
話音未落,她已像離弦之箭般,猛地甩脫露種攙扶的手,一頭扎進了那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茅房。
錢婆子在外面啐了一口濃痰,嫌惡地別開臉,倚著冰冷的墻根,百無聊賴地數著地上爬行的螞蟻,只盼著這“晦氣”差事早點結束。
茅房內,光線昏暗得幾乎看不清五指,濃烈的氣味令人作嘔。
墨蘭的心臟狂跳如密集的戰鼓,幾乎要沖破胸膛。她不敢有絲毫耽擱,與早已等得心焦如焚的云栽迅速交換位置!
動作快得如同鬼魅。
云栽強忍臀傷,飛快地褪下自己身上的粗布外衣,接過墨蘭遞過來的那件象征著“四姑娘”身份的月白襦裙,手忙腳亂地套上。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模仿著墨蘭平日走路時那種略帶矜持的姿態,低下頭,用手緊緊捂著小腹,調整好表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