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微微頷首,不再言語,扶著房媽媽的手,身影緩緩融入回廊的陰影之中。
待那抹深青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永昌伯臉上那點強裝的恭敬與“感激”瞬間如潮水般退去,被暴戾的狂怒取代!
他猛地轉身,幾步沖到依舊癱軟在地、如同爛泥的梁晗面前,抬腳用盡全力狠狠踹了過去!
“孽畜!!梁家百年基業,險些毀于你手!!”
“啊——!”
梁晗被踹得慘叫一聲,滾出去老遠,撞在冰冷的柱子上。
“侯爺!”
吳大娘子驚呼著撲過去,用身體護住兒子,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是心疼,更是無處發泄的屈辱。
“慈母多敗兒!都是你這蠢婦平日驕縱,才養出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
永昌伯指著吳大娘子,氣得渾身篩糠般抖動,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
“滾!都給老子滾回院子去!禁足!春闈之前,這孽畜再敢踏出院門一步,老子親手打斷他的腿!你也給老子安分點!若再敢出半點紕漏,壞了這樁婚事,讓老子在官家面前丟臉,老子……老子休了你!”
他咆哮如雷,聲音在空蕩奢華的花廳里嗡嗡回蕩,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后怕與無處宣泄的狂怒。
吳大娘子摟著痛得蜷縮呻吟的兒子,眼淚混著脂粉滑落,留下狼狽的痕跡。
心痛如絞,憋屈欲狂!
她看著丈夫拂袖而去、怒氣沖沖的背影,再想到那即將以如此倉促、如此“體面”方式嫁進來的盛墨蘭,還有盛老太太那番看似懷柔實則更顯高明的“恩威并施”,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混合著嫉妒、怨恨與惡毒的不甘,如同毒藤般死死纏住了她的心臟!
'好啊!怕那賤婢有孕丟臉?要趕在春闈前倉促成婚?'
她眼中閃過一絲淬了劇毒般的寒光,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她對著一直屏息垂首、侍立在角落陰影里的心腹婆子鄭媽媽,極其隱蔽地招了招手。
鄭媽媽立刻如同鬼魅般無聲地趨近,附耳過來。
吳大娘子用帕子掩住嘴,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冰錐,帶著刻骨的陰狠與急迫:“去!告訴春珂那個小蹄子,讓她現在!”
“立刻!”
“就去晗兒的書房‘伺候’!就說……大娘子體恤六爺讀書辛苦!把前幾日小廚房特意熬的那盞‘十全大補參湯’……給她端去!親眼看著她伺候六爺喝下!”
“務必……要讓她在‘新少奶奶’的花轎抬進門前,肚子里給我穩穩當當地揣上梁家的種!聽清楚了嗎?要快!要萬無一失!”
她特意將“新少奶奶”四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諷刺與惡毒的詛咒。
鄭媽媽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心領神會的陰鷙,嘴角勾起一絲同樣惡毒的弧度,無聲地行了個禮,轉身便像一道影子般,迅速而詭異地消失在通往內院的、更加幽深的回廊盡頭。
那方向,直通梁晗獨居的院落。
花廳內,巨大的燭臺依舊將一切照得亮如白晝,映照著滿地狼藉的碎瓷片和那潑灑在地、早已冰冷、如同血污般的深褐色茶漬。
空氣中,昂貴的沉水香混合著打翻的茶香,以及那尚未散盡的硝煙味,形成一股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復雜氣息。
一場始于丑聞、迫于威懾、夾雜著利益交換的倉促聯姻,就此敲定。
然而,一顆裹著蜜糖、內里卻劇毒無比的種子,已被悄然種下,只待在那“新少奶奶”盛墨蘭踏入這煊赫而冰冷的伯爵府門之前,生根發芽,結出新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惡果。
永昌伯爵府的煊赫門楣之下,新的風暴,已然在春闈前的寒夜里,悄然醞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