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走一步,身體都因右臂的牽扯而微微晃動,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滾落。
盛長楓看著地上狼狽不堪、正捂著肩窩痛呼的墨蘭,眼神空洞麻木,如同一個失了魂的木偶。
他的目光里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有的只是一片死寂的灰燼,但卻比任何厲聲指責都更令人心寒膽裂。
盛長楓的出現本身,就是無聲的、最有力的控訴。
“哥……”
墨蘭看著自己眼前的親哥哥,看著他那只廢掉的、裹得像怪物般的手,看著他臉上那非人的慘白和麻木,她所有的掙扎、哭喊瞬間凝固!
剛剛爆發的瘋狂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
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恐懼從胃里翻涌上來,讓她幾乎窒息。
她癱在地上,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破布娃娃,連顫抖都停止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眼神死死釘在長楓那只殘手上。
小娘……小娘為何要對長權下手?!而……最后的代價這般大!
竟是……親哥哥的手,是他一生的前程?!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和罪惡感,瞬間將她徹底擊垮。
“你這……!”
盛紘看著墨蘭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怒火更熾,正要繼續叱罵。
“父親!”
一個虛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盛紘的咆哮。
是盛長楓開口了。
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重傷未愈的疲憊,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堅持。
頓時,場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他身上。
“楓兒,你……”
盛紘看著兒子慘白的臉和那只觸目驚心的殘手,滿腔怒火被硬生生堵住,化作一陣尖銳的心痛和憐惜。
他快步上前想要攙扶:“你傷得這么重,怎么起來了?快回去歇著!”
盛長楓卻微微側身,避開了父親的攙扶,他強撐著站直了一些,目光掠過地上如泥塑木雕般的墨蘭,最終落在盛紘臉上,眼神復雜至極。
那里有痛,有恨,有對自身前程盡毀的絕望,更有一絲無法言喻的掙扎。
“父親,”長楓的聲音帶著重傷后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兒子……兒子知道小娘她……犯下的是彌天大罪。”
“謀害子侄,斷送家聲,罪無可恕……”
提到“小娘”二字時,他包裹著殘手的左臂幾不可察地痙攣了一下,臉上肌肉緊繃,顯然內心正經歷著劇烈的撕扯。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繼續道:“可是……父親,她終究……終究是兒子的生身母親啊!”
這句話,仿佛是從他心口最深處剜出來的一般,帶著血淋淋的痛苦。
“兒子……兒子不敢求父親寬宥她的罪責,更不敢奢望她還能留在盛家……兒子只求父親……”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帶著一種卑微的懇求,“求父親看在……看在兒子這只手……看在她曾為盛家生養兒女的份上……”
“……留她一條性命吧!”
“將她……遠遠地送去莊子上,或是……或是家廟清修……讓她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求父親……開恩!”
說完,他深深地彎下腰,試圖行禮,卻因動作牽動了右臂的傷處,劇痛襲來,讓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