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寒風依舊凜冽,而汴京城內,隨著貢院大門開啟的日子臨近,一股壓抑而熾熱的氣氛已然席卷全城。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談論的無不是今科的熱門士子,哪家有望蟾宮折桂,哪家是世代書香。
車馬如龍,人流如織,都向著那象征命運轉折點的莊嚴貢院匯聚,勛貴子弟亦不甘人后,齊國公府的齊衡自不必說,便是忠勤伯爵府袁家,也因袁大娘子那位娘家侄子董文昌下場,而格外關注今科。
……
白駒過隙。
貢院開考當日,天剛蒙蒙亮,寒星未退,盛家的馬車已悄然停在貢院外圍一處相對清靜的角落。
這個特殊的日子里,盛紘特意告假一日,親送家中麒麟子盛長權入場。
盛家雖非頂級勛貴,但也是汴京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家,盛紘從揚州通判升至京官,家資頗豐。
盛長權今日并未如某些寒門士子般穿粗布棉袍,他著一身簇新的雨過天青色細棉布直裰,外罩一件全新的石青色錦緞棉比甲——這比甲是明蘭這些天辛苦縫制,干干凈凈,且針腳細密平整,既顯讀書人的清貴,又不失莊重體面。
他身姿挺拔如竹,面容沉靜,眸光深邃,仿佛周遭鼎沸的人聲、車馬的喧囂,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而盛紘身著常服,面色端凝,眼底深處藏著關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更有對兒子“小四元”——縣、府、院、鄉試四案首榮耀的期許。
若能再奪會元、狀元,便是本朝開國以來第一位集小三元、大三元于一身的“六元及第”!
此等成就,不亞于武將的封狼居胥!
然而,盛紘心中亦有隱痛。
數日前,墨蘭劃傷長權右手,雖已經名醫診治,日常書寫無礙,但這九天九夜高強度的會試……思及此,盛紘心頭那因往日偏寵林棲閣而生的愧疚便如藤蔓纏繞。
王若弗今日里也跟了來,此刻正在馬車里坐立難安,雙手死死絞著帕子,口中念念有詞,將滿天神佛都求了個遍,只盼保佑她跟前養大的盛長權順遂,與她同車的,還有盛家的兩位未嫁女——如蘭和明蘭。
如蘭性子急,早已按捺不住,扒著車窗縫隙朝外張望,看著外面黑壓壓的人頭和各式各樣的車馬,小聲驚嘆:“我的天,這么多人!”
“權哥兒呢?快下車了吧?”
她語氣里帶著與有榮焉的興奮,卻也掩不住一絲緊張。
明蘭則安靜地坐在王大娘子身側,目光沉靜如水,透過另一側的車窗,落在車外那個挺拔的身影上。
她是盛長權的親姐姐,姐弟倆自小情分深厚,此刻,她心中亦是波瀾起伏,擔憂弟弟手上的傷是否會影響答題,更擔憂這九天九夜的煎熬他如何熬過。
她袖中籠著一個小小的荷包,里面是她前幾日特意去大相國寺求來的平安符,還有一小罐上好的薄荷腦油,以備弟弟在號舍中提神醒腦之用,她指尖微微捻著荷包的邊緣,指節有些發白。
盛長權下了車,只帶了沉穩可靠的長隨徐長卿一人。
王若弗見他下車,心焦更甚,隔著簾子忍不住喚了一聲,“權哥兒!”,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