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抽出的正是第二場中要求作詩的部分,題目簡潔卻包羅萬象:“以‘春’為意境,作七言律詩一首。”
春意?
在這倒春寒的凄風冷雨中,在貢院這壓抑窒息的號舍里,多少士子筆下怕只能寫出“春寒料峭”、“凍筆難書”的哀嘆。
盛長權心念電轉,前世記憶的寶庫悄然開啟,他并未選擇那些單純詠嘆春光燦爛的俗套,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更深邃的時空與更超脫的境界,指尖的凍紅早已褪去,氣血在體內溫潤流轉,維持著最佳的思考狀態。
他略一沉吟,提筆蘸墨,手腕懸空,穩如磐石。狼毫飽蘸濃墨,在素白的宣紙上流暢地落下第一句: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起筆便是神京春日繁華大道上,游人如織、車馬喧闐的熱鬧景象,紅塵拂面,看花而回,八個字生動勾勒出舉城若狂的游春盛況,畫面感十足。
筆鋒一轉,第二句意境陡升,暗藏機鋒:“上林苑里桃千樹,盡是劉生去后栽。”
雖然文抄,但盛長權也得“微調一二”。
此世無玄都觀,他便改用皇家苑囿“上林苑”,“劉郎”改為更符合此世稱謂的“劉生”,意指一位被貶謫或邊緣化的古之賢才。
那皇家苑囿中灼灼盛開的千萬株新桃,竟都是“劉生”離去之后才栽種起來的!表面寫桃樹新栽,春光易主,實則暗喻科場功名、朝堂新貴,不過是舊人離去后的“后來者”,語帶機鋒,暗含諷喻與對世事變遷的洞悉。
但這并非終點,盛長權筆鋒再轉,后兩句如金石擲地,直抒胸臆,將境界拔高到功名之外,顯出穿越者的超然眼界。
“莫道登科便得意,瓊林宴罷是荊棘。”
當頭棒喝!不要以為金榜題名、瓊林賜宴便是人生得意之巔峰,盛宴過后,等待著的可能是宦海沉浮、傾軋斗爭、荊棘密布的前路,直言功名富貴背后的兇險與無常,帶著一絲冷峻的清醒。
結句更是振聾發聵,盡顯胸襟:“且看青史丹心在,何須金榜鑄功名?”
收束全篇,立意超拔。
真正的功業,在于為國為民的赤膽忠心能銘刻于青史之上,光照千秋!又何必執著于眼前一張金榜來鑄造所謂的“功名”?
這既是對世俗追求的深刻反思,也是對自身志向的鏗鏘宣言——所求者,非一時之名利,乃千秋之義,萬民之安!詩句中蘊含的那份超脫與堅定,隱隱與他體內流轉的氣血之力相呼應,顯示出一種強大的精神內核。
全詩短短四句,巧用典故,意象鮮明,對比強烈,前兩句鋪陳熱鬧春景,暗藏世事洞明;后兩句直抒胸臆,格調高邁,將“春”的意象與科場、仕途、人生價值熔于一爐,才情橫溢,立意超卓!
在滿場士子或為功名汲汲營營、或為寒冷瑟瑟發抖之際,此詩或能如一道清冽的泉流,滌蕩人心,更顯卓爾不群。
盛長權微微一笑,放下詩稿,再次將注意力轉回那更為艱深的經義辨析。
……
時間在筆尖與墨香中悄然流逝。
當盛長權落下最后一個字,手腕輕抬,筆尖離紙的瞬間,那份由氣血維持的極致穩定才稍稍放松,指尖的靈活更勝往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