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僅十幾歲便已名動汴京、未來無可限量的盛七郎,竟用如此迂回又如此鋒銳的方式,將他阿姐明蘭可能的態度、他自身行為的可鄙、以及那清晰可見的悲慘未來,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面前。
這不是市井巷陌的粗鄙流言,而是帶著墨香與世家威儀的、無可指摘卻又字字誅心的警告與敲打。
賀弘文癱坐在椅中,失魂落魄。
表妹曹錦繡那蒼白可憐、終日垂淚的面容,母親愁苦萬分、不斷施壓的絮叨,祖母那意味難明的態度……與白日里盛家那份厚重得壓手的謝禮、記憶中明蘭那雙沉靜通透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還有眼前這話本中每一個都帶著針尖的字句,交織成一張巨大而粘稠的網,將他緊緊纏裹其中,反復撕扯,幾乎令他窒息。
他猛地喘了一口氣,燭火跳躍了一下,將他蒼白的臉映得明明滅滅。
他知道,他已站在了懸崖邊上。
退一步,或許是母親和姨母想要的所謂“安穩”,卻可能是萬丈深淵,是無盡的泥淖和悔恨;進一步……盛家、明蘭、還有那光風霽月的未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再這般優柔寡斷下去,他不僅將永遠失去明蘭那般心志清明如皎月的女子,恐怕真會如這《雙姝記》中所寫,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徹底毀了自己,也拖垮了曹家!
而那“首鼠兩端”、“累人累己”的評語,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和賀家的門楣之上!
夜色濃稠如墨,賀弘文書房里的那盞孤燈,徹夜未熄,亮直至東方既白。
而此刻的盛家澤與堂中,盛長權剛剛練完一套槍法,收勢而立。
槍尖的寒芒斂入鞘中,他氣息平穩悠長,面色沉靜無波,仿佛白日里那場無聲無息卻足以改變許多人命運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他只微微抬眸,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脊,遙望南方某處,心中一片冷然澈靜。
賀弘文,路已鋪就,燈已點亮,是迷途知返,見得月明風清,還是執迷不悟,終至身敗名裂,皆在你一念之間。
我只知,我阿姐,等不起。
亦,不屑等。
不過,這里面……好像也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什么……東西插手了。
盛長權搖搖頭:“無論是誰插手,但又非強迫,這些都是需要賀弘文自己選擇的……”
一念及此,盛長權橫槍一甩!
一放!
“鏘!”
紅纓槍頓時收回在槍架上,穩穩當當,恰到好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