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適時地停住話頭,不再往下說,卻將“盛家”這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留下無盡的暗示和想象空間,讓賀弘文自己去填補那最糟糕的可能性。
賀弘文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聯想到自己書房里那本要命的《雙姝記》。
難道……表妹竟知道了?是誰走漏了風聲?
他頓時心生愧疚,仿佛是自己做了極對不起她們母女的事情,傷害了這兩株本就脆弱不堪、依附著賀家生存的浮萍。
他快步走到曹錦繡身邊,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表妹?你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跟表哥說?千萬別憋在心里,傷了身子如何是好?”
曹錦繡卻仿佛被他的突然靠近驚嚇到,猛地瑟縮了一下,依舊背對著他,只是哭得更加厲害,單薄的肩膀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最后一片落葉,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她微微側過頭,露出小半張淚痕斑駁、毫無血色的臉,那額角處淡紫色的刺字在淚光映襯下更顯凄楚哀涼,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表……表哥……你……你別管我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我……我這樣的殘花敗柳,活著本就是拖累……如今……如今更是污了別人的眼,擋了別人的路……”
她這話說得含糊其辭,卻又句句意有所指,像一根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往賀弘文心窩最軟處戳去。
“胡說八道!”賀弘文眉頭緊鎖,心下更是難受得緊,“什么殘花敗柳,什么拖累!我不許你如此作踐自己!”
“我不是作踐自己……我是有自知之明……”
曹錦繡終于緩緩轉過身,抬起一雙哭得又紅又腫、淚眼朦朧的眸子看向他。
那眼睛里盛滿了無盡的委屈、恐懼和一種令人心碎的絕望,仿佛已被全世界拋棄。
“表哥……昨日盛家來人……是不是……是不是厭棄我了?是不是……要逼你攆我們走?”她問得直接無比,聲音顫抖得厲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和絕望。
“這……”
賀弘文頓時語塞,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否認?
那便是睜眼說瞎話的欺騙。
承認?
看著眼前這人眼淚汪汪、脆弱欲碎的模樣,那殘忍的話語他又如何開得了口?
他的遲疑和沉默,在曹家母女眼中,無疑就是默認。
曹大娘子立刻拍著大腿哭嚎起來,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戲劇般的悲愴!
“老天爺啊!真是不給我們娘倆活路了啊!我們已是這般田地,還能礙著誰的事啊?非要如此逼我們去死嗎?!”
“錦繡啊,我苦命的兒,早知如此,我們當初就不該千辛萬苦來汴京尋親,就該直接死在那流放路上,也省得今日被你表哥的親事嫌棄,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啊!嗚嗚嗚……”
“姨母!您別這么說……快起來……”
賀弘文只覺得頭皮發麻,想去扶,卻又被這陣勢弄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