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樓下的喧囂中也開始夾雜進一些不同的聲音,其中,關于其他落榜者的消息也陸續傳來。
在另一處雅間里,李言誠面沉如水地聽著手底下人的回報,面色陰沉,而外邊報喜人卻依舊傳遞著他人中榜的訊息。
“少爺……”下人戰戰兢兢地匯報著消息,神色中有著按藏不住的恐懼。
因為雅間里還有其他人在,所以李言誠表現得十分得體,他端著茶盞的手依舊穩如磐石,面上甚至還勉強維持著一絲風度,對那底下人淡淡道:“知道了,辛苦。”
然而,在他垂下眼簾的瞬間,那眸中閃過的陰鷙與不甘卻幾乎要溢出來。
他身邊的“迷弟”莊文立刻湊上前,一副義憤填膺、同仇敵愾的模樣:“李兄,這……這定是那些考官有眼無珠!趨炎附勢!”
“見那盛長權是什么小三元,便刻意迎合!還有那盛長權,不過是仗著幾分虛名……”
莊文嘴上憤憤不平地說著安慰的話,眼神卻悄悄瞟向樓上盛長權所在雅間的方向,話語里夾槍帶棒,刻意將矛頭引向考官不公和盛長權徒有虛名。
李言誠聞言,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但他很快掩飾過去。
他深知莊文此話不僅于事無補,若傳揚出去,反而會顯得他氣量狹小,輸不起。
他抬手打斷了莊文的話,聲音略顯沙啞,卻努力維持著鎮定和風度:“文弟慎言!科場之上,文章自有公論。盛兄能得會元,必有其過人之處,豈是我等可妄加揣測?”
“至于考官大人,更是公正嚴明,豈會因虛名而有所偏頗?此次不中,乃是我自身學問未精,火候不到,還需回去潛心研讀,豈能怨天尤人?”
他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既顯得自己坦蕩有擔當,又暗中捧了盛長權和考官,將自己置于勤勉卻暫未成功的學子位置上。
莊文被他這番話一噎,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得訕訕道:“李兄說的是,是小弟失言了。”
心中卻暗罵李言誠果然狡猾如狐,這都能忍得住。
李言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著內心的洶涌波瀾。
誰也不知道,這位看似與申家關系親厚的侄少爺,早已暗中勾結了申守正的政敵吏部尚書孫之行,此次落榜,于他而言,不僅是顏面盡失,更可能影響他在孫尚書心中的價值。
而在他們不遠處,靖國公府的嫡幼子安巖正笑嘻嘻地擠在人群里,他自個兒也沒中,卻渾不在意,反而看熱鬧看得起勁,時不時還對身邊落榜的熟人調侃兩句:“嘿!盛會元!我就知道這小子能行!”
又扭頭對同伴擠眉弄眼:“可惜了小爺我,心思都沒在這上頭,不然今兒這榜上說不定也能湊個熱鬧!”
言語間全是戲謔,仿佛落榜是件極有趣的事。
而在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齊衡獨自一人立于一架屏風之后,默默望著樓下喧鬧的人群。
他俊朗的面容上并無太多表情,只有緊抿的薄唇和眼底深處那一抹難以化開的郁結,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緒。
他與嘉成縣主的婚姻,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困在無盡的疲憊與空洞之中,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但那道明媚靈動的身影總在不經意間闖入腦海,擾得他心神不寧,筆下文章自然也失了魂魄。
再次落榜,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早已注定的結局,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去,背影在喧天的喜慶中顯得格外孤寂落寞。
……
貢院街的喧囂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蕩起的漣漪以驚人的速度向外擴散,那報喜的聲浪,裹挾著“盛長權”、“會元”等清晰無比的字眼,如同長了翅膀一般,率先撞開了積英巷盛府那扇平日里頗為氣派的朱漆大門,瞬間將整座府邸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沸騰漩渦之中。
這陣喜訊并非悄然而至,而是以一種近乎粗暴而又淋漓盡致的喜悅方式,幾乎在同一時刻,灌入了府內每一個人的耳朵里,震得人心頭發顫。
最先炸響的自然是前院。
兩個門房小廝正打著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忽聽得遠處那報喜人特有的、拖著長調的洪亮嗓門越來越近,內容也愈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