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
墨蘭喚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希冀和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這死寂的院子里顯得格外突兀。
盛長楓仿佛被這聲音從一場無盡的噩夢中驚醒,渾身猛地一顫,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麻木的滯澀感回過頭來。
見是墨蘭,他眼中先是掠過一絲茫然和意外,隨即那點微光迅速熄滅,又恢復了那潭死水般的淡漠,聲音沙啞無力,像磨損的砂紙:“四妹妹?你……”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前頭……不是正熱鬧著嗎?”
語氣里的自嘲濃得幾乎凝成實質。
墨蘭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這副了無生趣的模樣,又是氣惱他不爭氣,又是心疼他落魄,還有一種同病相憐的酸楚涌上心頭,讓她喉嚨發緊:“三哥哥!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你看看今日府里這般光景,七弟弟他……風光無限,萬眾矚目,連父親和嫡母都對他另眼相看,前程似錦!你就甘心嗎?”
“你也是爹爹的兒子,也是正經考出來的秀才功名啊!難道真要在這小院里,對著這棵枯樹,自怨自艾,荒廢一輩子嗎?”
她的話語帶著急切,甚至有一絲責備,仿佛盛長楓的消沉是他自己的選擇。
盛長楓聞言,嘴角扯動,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澀笑容,充滿了無盡的無力感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厭棄。
“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命該如此罷了。”他輕輕抬起那只殘廢的右手,手腕無力地垂著,指尖微顫,“他是天上的云,我是地底的泥,云泥之別,判若霄壤,如何能比?”
“更何況……”
“……我這只手,連筆都握不穩了,寫出的字如同鬼畫符……還談什么功名前程?”
“還談什么……不甘心?”
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三哥哥!”墨蘭急道,聲音里帶上了哭腔和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科考之路艱難,或許……或許還有別的門路呢?只要我們兄妹齊心,總能想到辦法的!”
“將來……將來若能在別的方面有所寸進,爹爹總會高看一眼的!到時候……到時候我們也能想辦法,將小娘從莊子上接回來!”
“她如今在那里,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磋磨,日夜以淚洗面,我這心里……如同刀絞一般,日夜難安……”
“三哥哥,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想念小娘嗎?她可是我們的親娘啊!”
她終于圖窮匕見,拋出了最大的目的,試圖用母女親情來打動他,聲音哀切,仿佛自己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而,一聽到“小娘”二字,盛長楓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顫,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燙到!
他眼中驟然爆發出極深的恐懼、痛苦與……一種近乎生理性的、強烈的抗拒!
那只殘廢的右手甚至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一下。
他像是被惡鬼扼住了喉嚨,猛地閉上眼,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
再睜開眼時,里面只剩下無盡的疲憊與一種近乎冷酷的疏離,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而激動,甚至帶上了破音的哭腔:“四妹妹!閉嘴!我求求你,不要再提她了!不要再跟我提那個名字!”
他猛地從竹椅上彈起來,像是要逃離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猛地背轉過身去,不再看墨蘭,單薄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聲音壓抑卻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