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格應了是，皇帝說什么下人自然沒有頂撞回嘴的道理，好在她在慈寧宮當差，皇帝就是把她當太后養的貓兒狗兒，也得給幾分薄面。
皇帝見她應了，微咳一聲，不再多說。太后這時呵呵一笑，“我瞧這丫頭就好，太妃昨兒見了我還說，她也喜歡的，原是要開口討了回去伺候老二的。被我先留下了。”
皇帝哦了一聲，原來是有這一層，不由又去仔細打量素格。她這時低著頭，站在太后身側，背后供桌上幾枝疏朗有致的桃花枝椏插在美人斛里。恰是雨后初霽，老爺兒在湛藍湛藍的天兒上抖威風，澄澈澈的滿世界里的日頭光。素格周身被直棱窗外面透進來的光描了層影兒，鬢角和臉頰上細細的一層絨毛越發清晰。花和人一般的窈窈窕窕。皇帝突然想起佛龕里供奉的觀世音，菩薩在佛龕里橫是落了灰，呆呆不動的，沒留神忽的下了凡，變成個活潑潑的人兒，不再只是人偶。
他恍惚的這一下，就聽太后道，“別的都不打緊，倒是才想起件要緊的事，聽敬事房說，皇帝如今初一十五的規矩也停了，多在貴妃那里。”
皇帝遲疑了一下，“兒子也是牽掛貴妃的身子，她是頭胎，前面受了那么大的罪，兒子怕她精神有虧，就多去了幾趟。”
太后道，“何妃年紀小，是該多寬慰撫恤，不過皇后那里，也不要怠慢。終歸是結發夫妻。”
皇后在寢宮靠山墻的支摘窗下坐著，先是瞧一天的急雨噼啪，等到一會兒后云開雨歇，老爺兒又從云翳里灑下萬般金芒，最后耀武揚威的統領了天底下的一切，就這么瞧著，有一個多時辰了。
戴了玳瑁鑲瑪瑙指甲的手，摁著一個打開的錦匣，里面是幾個黝黑的瓷瓶。
廣祿終于給她配好了。拿在手里，心里卻一陣一陣的涼意。
宮里不許用這樣的東西，尤其是給皇帝使，被拿住了可是大大的欺君。可她也再沒什么好法子了。皇帝現在連初一十五都不上她這里來了。
海若輕輕過來，漆木盤子上一盞黃云龍碗里，烏漆漆映著人影兒的藥湯。“主子，藥送來了。”
皇后橫了心，凝了神回頭瞧一眼海若，面無表情道，“今兒還是你伺候吧。”
海若忙應了是，將盤子放在南窗下的炕桌上，又去明間取了一小碟果脯，吩咐小宮女取了漱口的水和玉壺，自己疊好了巾子，這才過來請皇后。
皇后鎖好匣子，咬牙起了身，扶著海若坐在南窗下。
呼啦啦的一通漱口聲后，皇后皺了眉，海若忙塞了一枚鹽漬梅子進她嘴里，一面吩咐小宮女收拾，一面給皇后掖嘴。
宮女們手腳輕，收拾的極快。屋里一霎就靜悄悄的，光芒穿過雙交四椀菱花槅扇，直楞的在地上鋪出斜長的菱花影子，漸次往東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