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得魯的臉色落在那九眼里,他微微一笑,往桌上拍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都是聰明人,馬得魯忙拱手作揖,“那爺您甭客氣,有何吩咐,只管說,但凡奴才能做到的,,,,就是做不到,,,,一定能做到,能做到!那爺,奴才小氣雖是有名兒,可哪敢使您的銀子?您但凡有差遣,就是瞧得起你才,這銀票,不是打奴才臉嗎?”
那九笑了笑,銀票還是留下了,一張銀票買兩條人命,不冤枉。
陰雨連綿,皇陵越來越森冷。這里雖也是宮殿規制,和璽壁畫斗拱重檐都不少,可屋里都不燒炕。嬌貴的貴人們受不了,很多人都病了,玉太妃的小院,日夜都是咳嗽聲,嚇得離她那里半里遠,都沒人敢多走一步。
又過了一個月,玉太妃的小院夜里突然哭聲震天,隔日,馬得魯陰沉著一張臉,把人挪到一處偏殿,往上頭報了信兒。宮里回復極快,妃陵里隨便尋一處,十日后玉太妃便入土為安了。她的侍女芽兒賞了恩典家去了——她跟了玉太妃那么久,宮里也不敢再留她。
玉太妃下葬前,家里只來了一個管家,在靈前燒了幾張紙,哭了兩嗓子后,從馬得魯那里挑了幾件值錢的首飾,其余的都不要,急急忙忙便回去了,玉太妃跟家里的根源便從此了結。
山里第一場雪比京城早很多,帝陵里從雪珠子天上撒起,空落落的神道上便沒了人影。兩個人影從石像生里穿梭出來,到了大紅門,匆匆上了一輛黑色幔帳的馬車,在風雪漫漫里絕塵而去。
晝行日宿,趕第二日晚城門關閉前,行至阜成門下,城墻巍峨,夜色浸潤,四九城安靜如處子,連城頭換防兵丁往來盔甲相撞的叮當細碎聲都可耳聞。
進了城,從巷子里鉆了進去,沿著城墻根兒,摸進一個三進院子。
院子面北朝南,十分安靜。
下了車,玉太妃翠微抬頭端詳自己家的門頭,門頭素凈,跟四九城普通百姓家一樣,臨街隨便開了清水門,國喪期間,簡簡單單掛了兩個米白絹絲燈籠,一點不起眼。
進了門,廊下一圈料絲燈,將院落照的清清爽爽。院落中一棵枝干繁茂的石榴樹,樹頭小小葉子快落盡了,可卻能讓她想起夏日密密的枝頭掛果的快樂。
兩個人被一個低眉順目小廝引領到宅子二進門里,一個石頭魚缸,墻頭爬著薔薇,院子中搭了花架子,下頭石頭桌椅都齊全。
終于有了落腳之地,翠微對這個干干凈凈的新宅子極是滿意,紫禁城的輝煌像上輩子的事兒了,原來境遇足以改變一切。當初她有多想進到那個金碧輝煌的紅墻里去,如今就有多想在這個簡單精致的小院里,安度余生。
往里走,三開的屋子一明兩暗,正中擺著條案,一個青翠鑲金邊的美人斛里,插著去年的藕丁。次間用落地罩隔開,用的是花梨木,樣子竟有八分像乾清宮。
再瞧帷幔跟床,無一不是照著宮里的樣子,仿得極其神似。
翠微正愣怔,身后一聲“奴才請太妃主子安”,恍似回到陪著大行皇帝的最后時日。
回身一瞧,又驚又愕,噙著淚回道,“我就說,我就說……”
一旁的芽兒嚇得魂不附體,指著躬身請安的那個人,“郭公公,您,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