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日,楚煥自小山高的書信中抬起頭來,剛巧看到章纓正拿著狗尾巴草引逗蝴蝶。
她還穿著初見時那件淡黃色衣裙,裙擺翩翩,她自己也仿若是一只蝴蝶。
他看得出神,隨即少女回眸:“我帶你出城散散心吧?”章纓道。
“不必。”他收回視線,低下頭,拒絕道。
“去感受一下民間疾苦唄。”她又說。
“也好。”楚煥從善如流。
有章纓在,便沒了諸多規矩的束縛,這皇城之內,他們來去自如。
少傾
便有兩道身影顯現于街巷之中,章纓伸手拉起楚煥,向前走去。
楚煥微微一頓,并未言語。少女的手是滾燙的,燙得楚煥想要縮回手,可她自己似乎并不知曉。
楚煥也并沒有告知于她,只任由她拉著,面上仍裝著一副淡然的樣子。
二人自無人之處走出,緩緩行至主街。
“你可認得這處?”章纓帶著他來到一間賣冥幣紙錢的鋪子前。
楚煥細細打量著,店中有牛有馬,亦有仆從,皆是紙扎。卻如常物一般大小,眉目清晰、惟妙惟肖。
他認真想了想,隨即搖了搖頭。
“此處,乃是從前王曉的布莊,可還記得?”章纓問道。
那日他初見章纓,就是因為那一篇訴狀。訴狀是王曉寫的。
當日那幾頁狀紙,宛如幾株稻草,于旁人是輕之又輕、微不足道。可于楚煥卻是重中之重。
那是震碎他淡然處世打算的最后一擊,亦是奪嫡之路上的第一塊基石。
楚煥還曾為那狀紙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了幾日,他怎會不記得?
“此處因那王曉慘遭滅門,被稱為不祥之地,荒廢了些許時日。”章纓開口,打斷了楚煥的思緒。
她繼續道:“直到數月之前,這家鋪子來了個新的老板。喏,便改開冥物鋪子了。”
楚煥點了點頭,接道:“凡間傳聞,能開此種商鋪者,必要命格極硬,不怕鬼怪、妖邪不侵。所以他才敢在此處落腳。”
章纓贊同:“這里位于主街,店面租金又較其他鋪子便宜,于他而言再合適不過了。”
楚煥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么。
可還未等他開口,一匹烈馬便自他身后橫沖直撞而來,眼看楚煥便要躺倒在馬蹄之下了。
幸而章纓眼疾手快,千鈞一發之際,一把將他拉至身側。
二人氣息相撞,楚煥亂了心神。
尚未來得及反應。
“大白天的擋道,若是驚了爺爺的馬,爺爺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馬上之人大放厥詞,對著楚煥一通亂罵,很煞風景。
楚煥雙拳緊握,想要走上前去理論一番。
章纓拉住他的衣角,搖了搖頭,示意他息事寧人。
楚煥氣得不輕:“此乃何人?”他問。
“相府二公子。”章纓答道,仿佛對此人很是熟悉:“他常常當街縱馬,馬蹄下的冤魂沒有過百,也有數十個了。”
“又是相府!”楚煥仍捏著拳,憤憤道:“當年殺害王曉全家的,乃是相府長子。如今當街縱馬的,乃是相府的二公子。”
他怒極反笑:“丞相當真是教子有方啊。”
而后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少女問道:“你就這樣看著?”
少女攤了攤手:“我只能這樣看著。”
“不,你還能拉我來看。”楚煥瞇起了眸子,緩緩道:“我知曉你急著將凡間之事了結,好快快回到你的方壺山中去。”
不等章纓開口,他又道:“可答應你的事情,我已盡力在做,每日都不曾有所懈怠。”他的語氣十分不悅,繼續說道:“你不必以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我該做些什么。”
“我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楚譽轉身,將章纓拋在身后,徑自回了宮中。
這是章纓第一次聽到楚煥帶著情緒說了這么長的一段話。
她愣在原地,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