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今日,皇家也是極忙亂的。
帝王退位,太子登基。
消息來得十分突然,卻又好像早已經做足了準備。在如此傖俗的籌備之下,眾多禮儀規程竟也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十分順利。
自清晨忙碌到午時,傳承儀典過后,太子還要去佛堂敬香、去宗祠祭祖,尚有許多事情要做。
楚煥倒是先清閑下來了。
今日的他看起來心情格外好。禪位儀程結束后,他就命人將步攆抬到了清纓院。雖改了名字,卻還是他做皇子時所住那間的院子。
也正是與章纓初見的那個院子。
院中一切陳設如舊,顯然常常有人清理打掃。
過往每每國政煩心、失眠之時,他便擺駕此處,只需臥在軟榻之上便可安眠。
暖風輕拂,庭院內樹影婆娑,別有一番雅致。
楚煥命人將書案搬至庭院中,一切物什擺放妥當后,揮手命宮人退下。
章纓自暗處現出身形,只見楚煥正端著一盤蜜餞向她遞過來。
“糖漬梅子。”楚煥說道:“今日芒種,按凡間的習俗,是要吃梅子的。”
章纓接過楚煥手中的瓷盤,拾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果子咬在嘴里,入口清甜,回味中有些淡淡的酸。
腦中有些什么東西一閃而逝,章纓沒有捕捉到,連忙又吃了一顆。
楚煥只淺淺笑著,用竹筷夾起一顆又一顆梅子,逐一丟入沸騰的小鍋中。
他的動作仍是儒雅,柔聲道:“這梅子,我前月便命人清洗晾曬,今日煮來,剛剛好。”
“從前,我喜歡以鹽煮梅,覺得澀中帶酸,別有一番滋味。”楚煥說著,又向鍋中夾了一片紫蘇,繼續道:“可如今,我興許是老了,越發喜歡以糖煮梅了。”
章纓沒有說話,只不停向嘴里塞著糖漬梅子。她覺得這滋味好像什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院中的樹上落下一片黃葉,飄飄蕩蕩,終是落在了章纓頭上。
楚煥伸手拂下那片葉子,恍然問道:“章纓,方壺山的風景美嗎?”
章纓愣了愣,停下了手上拿梅子的動作,又將嘴里的梅子也囫圇咽了下去,回答道:“自然是極美的。青山碧水、鐘靈毓秀。”
因方才咽梅子急了,章纓有些噎,倒了杯梅子酒,喝了一口。
“如此甚好。我死之后,你便將我葬在方壺山吧。”楚煥語氣平淡,與方才談論風景節氣時無異。
章纓突然聽到這樣一句,剛喝的梅子酒來不及咽下,又嗆得一陣咳嗽。
“你可要時常來看我,莫叫我的墳頭長了草。”楚煥看著章纓被嗆到的窘態,神色悠然。
“那你可難有清凈了,我山上的小雀鳥可吵得很。”章纓如此答復,算是應允。
“這一生,自你現身于我院中那日起,便注定再難清凈了。”楚煥閉上眼,喃喃道。
章纓以為此話是在怨她。
他原本平靜如水,淡泊得很。是她硬要將他拉入波譎云詭、暗流洶涌的朝局之中,勞心費神。
“那你可曾怪我?”她心虛問道
楚煥仍閉著眼:“傻姑娘。”語氣中盡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