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岳尚可傾,口諾終不移
楚煥確實沒有因此荒廢朝政。
或許他再狡猾些,偶爾裝一裝無道昏君的樣子,章纓便會入宮來督促他了。他也不必每日里借著木雕來偷偷的思念。
可他偏偏就是個重諾之人。年復一年,都在絞盡腦汁,將朝政瑣事處理得更加完善。
他始終勤儉。年節不舉辦宮宴、也不喜各類珍寶、每日里只食五菜一湯、寢宮亦是簡約得很。
若非說有什么奢靡的喜好,也就唯有章纓懷中堆著的這些珍稀布偶了。
“你每日里就抱著這么多的小天祿睡覺嗎?”章纓問道。
“有何不妥?”楚煥面不改色。
章纓覺得是有些不妥的。看著楚煥理所當然的樣子,卻又一時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妥。只得小聲嘟囔著:“你也不嫌硌得慌。”
楚煥挑眉,沒有言語。
良久
楚煥輕聲喚道:“章纓。”
“嗯?”章纓正專心擺弄著手中的眾多個自己,覺得哪個都很好看。
“明日,五十年期滿。我想禪位于太子。”許是怕章纓不允,又補充道:“我如今強撐著,總算挨過了五十年,沒有辜負對你的承諾。”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或許是托了你那羽毛的福,也或許是因著嘗過許多藥草。我的樣貌看起來還沒有那么老。”
楚煥摸了摸自己的臉:“可章纓,即便我始終刻意回避著,如今終究已是六十九歲的高齡了。你可知,這把年歲在凡間意味著什么?”
章纓抬起頭,怔怔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得風采依舊,與她在凡間看到的老者并不相同。
唯有滿頭的青絲已然花白,到底還是抗不過歲月摧殘。
楚煥仍徐徐說著:“近日,我越發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出宮去走走,看一看我勞碌了這許多年,都為黎民百姓做了些什么。”
章纓扯了扯嘴角,卻沒能做出笑的表情來。唯有痛快應著:“理應如此。”語氣同五十年前庭院之中,與楚煥達成約定之時,如出一轍。
原本當初,五十年之約也只是章纓隨口一說。畢竟凡人的生老病死,從來都是不可控制的。
她將自己翅膀上的羽毛贈與他,本也只是覺得,自己的羽毛比他房中那許多玉雕的擺件更好看些,想給他留一個念想。
她并不知曉那羽毛中裹含了她的靈氣,會使凡人延緩衰老。
章纓從沒有打算將楚煥強行留在這紛雜的世間。
若是楚煥只做了三十年圣明君主就撒手人寰,她當然也是不會怪他的。
可他卻固執得當了真。
古板木訥與機敏睿智,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情,怎么會同時體現在一個人的身上呢?
章纓想不通。
…
四月二十五,芒種。
風吹麥成浪,蟬鳴夏始忙。
這一日,本是民間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候。夏熟的作物要收獲,夏播秋收的作物要下地,春種的莊稼也要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