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正好。
綿綿細雨初停,四處都彌漫著新鮮的土壤味道。
這筆生意終了,秦柯的院落中又多了一棵樹。椴木喜光,胥蕪將自己種在了院內采光最好之處。
因著失了凝魄,她的真身較從前在無憂谷時小了不少,載在庭院中也并不十分突兀。
秦柯以青藤細枝纏繞著胥蕪的凝魄,圍在腕上。碧綠色的晶石泛著淺淺柔光,同她身著的淡碧色輕紗暗絲長裙很是相配。
“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應免別離愁。”秦柯將手腕抬起,對著陽光瞧著腕上的凝魄。另一只手搖著團扇,學著凡人的模樣吟嘆道。
“你在人間呆得久了,倒將凡人的酸氣學了個十乘十。”妙伍蜷在秦柯腳邊,出言諷道。
秦柯側頭將耳邊碎發繞于耳后,并未理會他方才的暗諷,反而莞爾一笑,看起來心情極好。
她用腳碰了碰身旁蜷著的黑貓言打趣道:“從前,可沒見你在狩獵前還要同獵物講道理的,如今怎的轉了性子呢?”
“從前,我可從不過問雇主為何買兇。”黑貓懶懶答道:“知道得越多,心中雜念也就越多。若是不問,直接將目標殺了,自然免了許多煩擾。”
“所以,你當年接那暗殺我的單子時,也是不知原由的嘍?”秦柯陰陽怪氣。
“嗯?”黑貓抖了抖耳朵:“怎的又忽然提起此事。”他悻悻道。
“隨口一問。”秦柯聳肩。
“你呢?為何接生意之前要先問原由?”黑貓轉移話題道。
“將來龍去脈看清楚,才好判斷那人該不該死啊。”秦柯答。
“你怕折壽?”妙伍對于這個答案有些驚奇。
秦柯側頭看向黑貓:“知己知彼,方能事半功倍。”她又用鞋尖戳了戳妙伍圓滾滾的頭:“對方實力幾何,弱點在哪里,自然是清楚得越多越好了。免得屆時準備不夠充分,出師不利。挨上一頓揍倒還好說,萬一被扣了當勞力,豈非得不償失?”
“含沙射影,挖苦我呢?”黑貓被嗆了一句,覺得無趣,站起身甩了甩尾巴,兩三步便跳走了。
“他啊,越發的不經逗了。”秦柯瞧著黑貓的背影淺笑,在藤椅上搖了搖,語氣十分愉悅。
“在你這里討不到好處,覺得不甘心罷了。趨利避害,貓族之天性也。”樹上蹲著的玄鳥淡淡道。
“此言有理。”秦柯又搖了搖藤椅:“想從我這兒討到好處,即便是天帝也沒這個本事。”
“得了,我方才可看到你將那凝魄中一半精力都注回椴樹中了。”玄鳥不留情面的拆穿。
“于我又并無影響。”秦柯宛如吹牛被識破的孩童,狡辯道:“她早一日重新逐漸成實體,便能早一日給我干活兒嘛,不虧,不虧。”
“怕是到時不能如你所愿了。”玄鳥斜眼瞧著,潑冷水道:“她是誰,你不知道?”
“不管,來了我的地盤,承了我的情。是她自己說日后任我驅遣。那便是我的人。”秦柯搖頭晃腦:“任憑她是何來歷,都要給我賺夠了銀子才行啊。”
“……”玄鳥不想同這財迷繼續講話。噤了聲。
一旁的椴樹枝丫抖了抖,不知是樂的還是氣的。不過好在也無人注意到它。
…
半晌,秦柯見再無人與她斗嘴,便收了玩鬧的心思。
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已捏了一支晶瑩的冰凌花。藍色的內瓣被包裹著,最外層正是因痛失所愛或至親所生執念,才可凝得的淡紫色外瓣。
昨日自胥蕪身體中取出此花時,相較于胥蕪的驚奇,秦柯則是有些興奮的。一顆凝魄、一株冰凌花、以及幾百年后的半個勞力,這筆做得生意真的很值。
思及此處,秦柯感慨一句:“想不到這妙伍,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呀。”
答復她的仍舊唯有一片寂靜之聲。
日光融融,照得人有些犯困,院中除卻幾只翩翩飛舞追逐的蝴蝶外,再無動作之態。
秦柯自衣袖中取出一方十分精致的雕花木盒,小心翼翼將冰凌花放置進去,又細細撫摸著木盒出神半晌。
這盒子中已經有許多株冰凌花了,但似乎還是不夠。
她看向藤椅之上正為她遮擋日光的巨樹喃喃道:“孟章,兩萬年了,我何時才能集夠千朵冰凌花呢?你這家伙,已等得不耐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