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時,那人終于問她。
茍熹微反問他:“你是苻家人?”
那人笑了,“你怎么不問我是不是苻堅?”
茍熹微沒做聲,回什么?
她認識苻堅少說也有大半輩子了,那人心中只有大義,又怎會威脅女子?
要說同他秉性截然相反的,苻家也唯有苻生這個另類了罷。
茍熹微偏頭看他,朦朧間似有道黑影在遠處側身過來。
她眨了眨眼,又什么也看不見。
這年頭連瞎子都能產生幻覺了,也是稀罕。
那人見茍熹微許久未講話,兀自輕嘲:“也是,你都見過那個迂腐書生了。”
這人知她見過苻堅?
“你早見過我?”茍熹微逼問他。
她可不記得她見過什么苻家人,除了姑母。
難不成是以前在姑母家見過的?
那更不可能,姑母自小將她保護得極好,便是苻雄丞相過來,都不識得她是誰。
如此看來,只能是今日。
可若是今日,他已經讓她險些中毒身亡,又何必再讓她瞎一回?
茍熹微想詐他,“你早知我原本沒瞎,是你下的毒?”
“按理,你如今該是一具尸骨。”
殺人承認得如此大方的,是苻生了。
那個前世危害大秦百姓、殘害忠良,致使大秦基業險些毀于一旦的暴君。
沒想到還能在苻生手里討得一命,上天也待她不薄。
“毒果然是你下的。”茍熹微說的毒是致死的毒,不是瞎眼的毒。誠如苻生所說,她本該死在竹林里,又何必讓她瞎?
“你命好。”苻生笑得愉悅,卻沒問她怎的解了毒。
確實命好,死了還能再活一次,但若是沒瞎……
茍熹微撫上眼,眼瞼處微熱,她疼得睜開眼。
朦朧間有薄光斑駁,牢房的一棱一角在眼前慢慢清晰。
瞎子也能看見么?
她不敢闔眼,怕夢碎后再也撿不回來。
只將手死死扣進稻草中,看著天窗透進來的那束白芒,落在地上,好似她重生回來時在廢墟下看見的那一抹,曉色晨光。
“苻生,今時是何時?”
“日出呢,很美,瞎子,一起看嗎?”苻生難得安詳地躺著,二郎腿高高地翹起,時不時去踩鉆進地牢的微光,似要將它們一個個收到腳下。
茍熹微小心側眼去看,這地牢建的極高,天窗便是兩人交疊都觸之不及,東日從未眷戀他們這陰暗之地。
可她恍若看見了東日,在這高墻之外徐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