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面色立刻漲紅。
但這個答案太過明顯,難以抵賴。只得艱難的道:“是舊船上的一桿一木。”
楚寧大聲笑道:“這便是了。今日的楚寧,是楚寧;卻不是昨日的楚寧。胡主事認識的,是五日前的楚寧,而非今日的楚寧。”
胡高脖子上青筋隱然若現,汗珠涔涔而下,強辯道:“你這例子,前后經歷五年之遙;而你我之間,卻只是相隔五日……”
楚寧大手重重一揮,高聲道:“此言謬矣!朝菌不知晦朔,蟪蛄(huìgū)不知春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時序之輪,原本各有不同。”
“以道法而論。法有漸頓,人有利鈍。若是渾渾噩噩,縱然空活百年,其實一無變化;若是一朝頓悟,便是鯉魚化龍,鳳翔九天。胡主事拘泥于時限短長,變化速遲,豈非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濤濤雄辯,一氣呵成。
所謂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
胡高急切間不能對,只覺眼前金星亂冒,忽地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可憐他是個極守規矩的人,百忙之際,看到自己吐出的鮮血要噴灑在身畔一位童子身上,便連忙側身,扭頭一甩。
于是……
這一口鮮血,隨著他腦袋一晃,在地上劃了一個半圓。
整齊的半圓。
邵常韻脖子一青,目光中銳芒一閃,顯然胸中有火氣一轉。
他知曉內情。胡高前日運功疏失,不慎留下暗傷,一直未復,這才是內因。
可看眼前情形,將來故事流傳出去,卻似被楚寧言辭所激,詞窮噴血。
機緣巧合,竟使豎子成名!
楚寧負手而立。
能夠參加特選會者,都是資質不凡。
更何況少年心性,更是眼高于頂,豈肯輕易服人。
但是此時此刻,座中諸位少年,包括已然完成測驗的湛葉丹、萬陽在內,投向楚寧的目光之中,卻盡是毫無保留的崇拜。
一個尚未入道的少年,在“清談”一道中駁得修為遠高與己的妙諦境長老、貫通境主事啞口無言。
更難得的是這份顧盼自雄、清越自如的神采,使得他的身軀異常高大偉岸……
邵常韻面色反復變幻,終于轉身一拱手,道:“一切交由馮師兄決斷。”
回到楚寧的辯詞。的確是精妙絕倫,邵常韻自忖難以辯駁。
他終究大有身份之人,無法死纏爛打。
馮紫英緩緩點頭。
思索良久,馮紫英眉頭舒展開來,笑道:“以你的精彩論說,無論如何,當給你一個機會。”
“只是十八道‘隱學’的考核有些特殊,須得長久觀察,小心實踐,非上境界者不能為之;所以門人數目甚少。所以,縱然你方才所論連馮某也自愧不如,但是卻不能憑借一席清談,援引你入‘六行’中的‘言行’一門。望你周知。”
楚寧緩緩點頭,神情淡定。情知馮紫英必有下文。
果然,馮紫英笑道:“不如這樣。你在一十八種顯學大道上,再選一門。當堂核定,若有天賦,便破例收你入門。如何?”
楚寧瞥了萬永一眼,毫不猶豫的道:“楚某也選擇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