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江山是一張華麗的織錦,那江南就在是本就鮮艷美麗的絲綢上還點綴上了珍珠。江南三府河道縱橫,阡陌交錯,杏花煙雨中一座座村莊撒落如珠,花石鎮就是其中一顆。
這座干凈整齊的小城靠著河邊有一條街叫做甜水井,兩邊粉墻烏瓦,俱是些殷實人家,過的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安康日子。
稍微靠末尾一間兩開門的院子掛個柳氏學塾的木牌,正飄散出郎朗童音,俱是些什么“老吾老、幼吾幼”“有朋自遠方來”的圣賢之言,也會吟誦諸如“一去二三里”的童詩,當然更多的是夫子怎么嚴厲都掩抑不下去的嬉鬧聲。
夫子還年輕,不過剛剛三十,名叫柳仲生,是個中等身材、面目端正但眉眼稍嫌平淡的男人,性格卻是個好說話的,要不然底下的學童也不至于在座位上屁股就磨來磨去、靠著窗戶的兩個干脆就頭碰頭比著手里的草筋兒來了。
柳仲生出身也孤苦,十歲時就亡了父親,幾年后又沒了母親,全靠家里一個兄長支撐生計,后娶妻李氏。
李氏比柳仲生大三歲,家境尚可,因為望門寡而耽誤到二十歲,經人撮合帶著二十兩現銀的嫁妝嫁給了柳仲生。李氏不僅嫁妝豐厚,人也勤快,紡紗織布全年無休,一年下來也能積攢到四五兩銀子,因此柳仲生得以安心念書,于三十歲進了個秀才功名。
但柳仲生自身資質也是平平,明白自己就止步于此,再折騰下去只怕好不容易攢的家底又稀薄了去,于是作罷科舉一道,在家里坐個館,收上七八個童子也就足夠糊口。
柳仲生面皮薄,性子也不是個進取要強的,這蒙童束脩又不多,都是些淘氣年紀,因此教學不甚熱心。眼下攏共六個男孩,七八歲不等,就是私塾全部的學童了。
那玩草筋的兩個童子忽的把手上的東西一丟,嚷著“師娘送點心來了”,眾童子嘩然,柳仲生揮揮手宣布休憩片刻,他話語還沒落學童早往外跑了。
師娘李氏挎著個紅漆描折枝梅的鼓桶從廚房里而來,這鼓桶還是她的陪嫁,做得頗為精致,邊上跟著七歲的獨生女兒柳桃。柳桃拎著的小木桶里面裝著碗和勺,她烏黑的頭發扎著兩個小圓髻,系著大紅色的發繩,末端是兩個紅絨球。她皮膚又白,大眼睛忽閃忽閃,模樣十分討喜。
學童擠擠挨挨在圍在院子里石桌前,今天的點心是藕粉,李氏分舀到黑陶碗里,學童端起自己一份,高高興興分散到院子四處邊吃邊頑去了。柳仲生自然不能跟諸小兒一起擠著用點心,柳桃就給爹爹送進屋里去。
屋子里就剩下一個學生,叫楊東云,今年九歲,是這里最大的學生。只見他依然坐在座位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手里的書,柳仲生站在他邊上輕聲指導,這時門簾掀開,柳桃跨進來,脆生生的說:“爹,用點心。”
這一家之長享用的自然精致一些,單獨乘放在一只小瓷碗里,還撒了零星的干桂花和碎果仁,柳仲生卻皺起眉頭:“怎么只有一碗、你楊師兄的呢?”
柳桃扁了扁嘴,別的學童都在外面用,憑什么他就要自己送啊。可是爹爹看著、她又不得不返回去端了一碗給楊東云。
柳桃心里有氣手下也自然粗魯,“咚”的一聲直接擱在楊東云桌子上,還濺出少許,楊東云眼皮跳了跳,看向柳仲生:“老師,書被師妹弄臟了。”
柳仲生大怒,柳桃尖叫一聲、不等爹爹的戒尺招呼抱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