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只聽到“額額額”“嗯嗯嗯”之類長舌婦人特有的驚嘆。“原來是這樣啊,真看不出來柳大姑娘年紀小膽子卻大。”馬婆子得了個八卦心滿意足,也不計較楊魯氏的空手,收綴了自己顛顛著上甜水井街去了,要迫不及待找李氏好好扯扯。
對于有媒婆正式上門來給女兒提親,李氏高興、但還是習慣性先謙遜說:“我家桃兒還小。”
結果就聽馬婆子連忙道:“不小了不小了,姑娘家十四歲動春心了,許了人家心就定下來了。那楊家也是有誠心的,不計較些虛的,八月十五就是好日子,兩家過了庚帖正式做個親,就是喜上加喜。”
李氏瞠目結舌。等晚上告訴柳仲生:“沒想到外頭已經有嚼舌頭的了。楊家雖然來提親可分明是趁火打劫,聘禮居然只出一千錢,陪嫁需得二十兩,哪里有這樣的事情,這門親你看做不做?”
柳仲生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不在焉。他前幾天在碼頭看見了李春,他竟然在扛貨,一堆粗壯漢子中不過少年的他顯得分外削瘦,他背脊雖然被壓著卻有著一股永不服輸的勁頭。
姜片燉雞、清蒸魚、豆干、咸菜毛豆、炒藕丁,菘菜,再配一壇黃酒,桌邊一圈的都是鎮上幾個夫子,這些讀書人時常相聚,或外出賞景、抒發胸懷,或屋內吟詩作畫、撫琴焚香。卻沒有楊秀才,只因大家輪流做東,楊秀才頑了幾次卻不肯做東,大家也就疏遠了他。
幾輪酒下來,氣氛輕松愉快,柳仲生就問起席間諸位對楊東云印象,可有日后蟾宮折桂的實力。一個姓李的夫子拈著胡須輕嘲道:“楊明青自是庸才,據說這些年連書都難得摸上一摸,估計現在也就識得幾個字罷了。倒是長川比他老子強,知道勤能補拙。”
“這話怎么說?學政大人都稱贊過長水才思敏捷。”柳仲生疑惑楊子云得到個“拙”的評價。
“呵呵,這個就要怪他老子了,不該讓他走取巧的小道”李夫子講得興起,也是有惋惜之意。
柳仲生聽懂了,原來楊子云當初是做了首詩得了學政青眼,楊秀才就教楊子云再冥思苦想些驚人之語、他把兒子的詩詞分發給諸人以博名聲。
“我還道怎么這一年來長川對作詩特別感興趣”柳仲生覺得眾人說的有些道理,楊子云這兩年有些心浮氣躁,不肯認真讀經而經常向他討教作詩,可他自身不擅制韻,還把楊子云帶到李夫子這里受教過幾次。
李夫子伸出指頭蘸了酒水在桌面上畫了幾道:“科舉之道要出頭,最最要緊是經書要扎實,其次才是才思,就算破題無新意文章寫得四平八穩也是可取的,詩詞一道不過是妝點,可惜他倒了本末。”
柳仲生點頭:“這孩子就是心急,已經問過我明年可否下場。”
眾人一片嗤笑,“呵呵,他不過經書比別人多背熟了幾句而已,知其意不明其解有何用?觀其天份三十歲之前一個秀才還是沒有問題的,如果能老成些中舉也不難。”
楊子云今年十六,他著急是因為十四歲以下的秀才都屬于可寫入縣治的神童,十八歲以下還可叫俊才。但科舉之路不是行路簡單跋山涉水的辛苦,而是滾釘板的活痛,哪個科舉熬出來的文章不是一字一淚,一鞭一血。功名和文名是兩回事。
說長道短其實不單單是娘們的權利,能有個機會名正言順的點評別人幾個夫子都精神頭十足,唾沫橫飛。待到酒干茶冷菜也殘,一個個扶醉歸去,雅間里就剩下柳仲生,片刻走進一個穿墨綠錦袍的大胖子,單看那和馮嬌嬌一樣滾圓的五官就知道這是馮有財馮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