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出來時看見老艄公在邊上抽煙閑扯,他尷尬一笑,重又接過李春手里的活計。柳桃就和李春靠著烏篷說話兒,無非是說到了州府怎么去玩,要吃些什么想買什么。柳桃呱啦呱啦,李春笑著聽著,偶爾說一句“好啊”“都聽你的”“你喜歡就去唄”。
柳桃覺得這真是人生中最快活的一個新年,自己和小春哥能住在一個屋檐下,能每天早上起來就看見他,能每天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能晚上還坐在一起話說。
她笑瞇瞇的看著李春,看得他臉紅起來。李春穿的小表哥的棉衣棉鞋,青布圓領,像個俊俏的小和尚,圓圓的腦袋蓋著毛茸茸一層短發,看著就想摸,想得手都癢了,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好忍著。
有天李春坐凳子上跟著表哥學編篾器,她過來順手就往他腦袋上摸了兩把,結果表哥表姐、舅舅舅媽一起叫起來,好像她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后爹娘把她拖到小房間,嚴肅的給她上了一課“女子不能做的事之一、二、三”,柳桃才知道男子的頭是不能隨意碰的,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如果在街上這樣做給夫子們看見,會被直接拖到祠堂打板子呢,這叫做“風化”。
因為這大女兒調皮,就故意說得嚴重些,聽得柳桃臉色有些發白,她垂死掙扎分辨:“小春哥從來沒說過不能碰。”
所以這就是無父無母的原因了,沒人教化。柳仲生只沉著臉:“你自己好生反省,想想你周邊可曾見過這舉動,翻年你就十五了,要是惹出事來爹娘也救你不得。”
柳桃苦苦思索,的確從沒見過有人去摸另外一個人的腦袋,除了對很小的小孩外。原來這個事竟然這樣重要嗎?
看她有所震動李氏乘機無人處教些婦德閨范,柳旺白天就堂堂正正灌輸些做人子女和一個遵紀守法的良好百姓的應有品德。弄得往日里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也開始思索發愁起來,只覺得人生之路真是艱辛啊。
李春看柳桃那個心癢癢的樣子就把腦袋低下,船上狹窄,倆個人本來就站得近,他彎腰低頭就把圓圓的后腦勺放在柳桃面前了。機不可失,柳桃暢快的揉了兩把,她還朦朧記得當年她揉白糖糕、那硬而滑的粗毛滑過手指的感覺差不多,只不過眼前這個比白糖糕體型大、還會說話。
柳桃第一次發現原來世界有兩個,一個是個很小很小的世界,小得只有自己和小春個兩個為所欲為的小孩子;另一個大大的世界才是爹娘和妹妹都在的,這個大的世界必須遵循人情法規,要不然就要狠狠挨罰。
當青湖府宏偉的城門出現在一眾人面前時,這些鄉下人或在心里嘆一口氣、或直接“啊”一聲。入城后先每個人吃一碗薄皮大餡的三鮮餛飩,水上的寒氣都驅散后大大小小都開始激動起來,這就是州府!這地是州府的地、這餛飩也是州府的餛飩、我們要去逛州府的廟會了!!
柳仲生給每個小孩五個銅板,就連李春都有。兵分兩路,李榮帶著兒女一撥,柳仲生一家和李春一撥,大家各自去逛,約好屆時在這棵獨一無二的歪脖子樹下集合。
“哇、風車!”柳葉乖乖兒跟著老爹,咋咋呼呼的就是柳桃了,她拉著李春在人群里鉆來鉆去,“哇、糖人!”
十個銅板對于小孩來說是一筆巨款了,他們倆人加起來可以買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柳桃先買了一文錢的麥芽糖三人分了,柳仲生心里惆悵,問道:“爹爹沒有份嗎?”
柳桃吃驚:“爹你還要跟我們爭糖吃嗎?”
這混賬——柳仲生黑了臉,怎么說話越來越像馮家那個傻大姐呢?回去一定要她們少來往,說話太堵人心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