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姐在兩頭說和了幾次,最后是八兩銀子買來的。這八兩銀子老婦用自己的嫁妝貼了一半呢唉,女人肚子不爭氣就說不起話····把娃娃抱回來對外面就說是從鄉下親戚家抱養的,取了名字叫來福。來福果然有福氣哇,當年就帶了弟弟····”
后面的白琳已經在王婆子那里聽過了,并不耐煩聽一個渾身臟臭的老婆子啰嗦,只問了她姑姐的名字和住家就打發這婆子走了。
清水江經過桃花汛后漲得豐盈,江面上烏篷船穿梭,兩岸桃花間雜著柳樹,春天里粉紅輕綠,叫人看著眼里一片明亮。這樣的時節白琳也愿意坐在船頭吹著不寒的煦風,看著兩岸風光,偶爾有花瓣被春風帶著撲到他發間。
他看著碧玉般的流水,年幼的李春就是順著這江水輾轉流浪吧,想他原來出身是一等一的好,母親是國公府嫡女,父親是侯府長子,他的命運就是在這水面上悄然改變的。
白琳在花石鎮呆了兩天,在甜水井街那條不長的石板路上來來回回走了無數遭,也走過螺螄巷、九珍巷。在滿香樓里坐著看清水江,他能夠在想象中如同親眼所見李春和幼年的柳桃手拉著手在這里度過一個個春夏秋冬,一起長大,彼此成為唯一的慰藉。
李春比自己幸運,他有一個強健的身體,還遇見了一個純真善良的小女孩。像他們這樣的人心里沒有一個記掛真的覺察不到活著的意義。
所以他能從海上回來,所以他能拒絕珍珠夫人這樣的誘惑,所以他能活得十分清楚。
白琳在盧溪月的描述里聽出那一絲不由自主的眷念,那十分冷靜似乎完全無欲無求的盧相公對于花石鎮的日子大概也是一生中最柔軟的時分吧。
這個小小的地方養出的小姑娘,不是絕色佳人只是個小家碧玉,眼界也就這么寬,只想和喜歡的男人成家做一個洗衣做飯的主婦而已。只需有熱湯熱水的日子,很小很沒出息的愿望。
隨著河流漂泊無依的男人,李春也好盧溪月也好,不由自主被這沒出息的小姑娘吸引住,大概就是她代表了最小最小卻最難的愿望,一個家。
柳桃身上有家的感覺。她的勤快,她的好廚藝,甚至是她的啰啰嗦嗦和她俗氣的短淺理想都是家的感覺。得到她的李春死活不肯撒手,沒得到的盧溪月也不會輕易忘記她。
盧溪月是個心思深沉的人,他從沒有感情方面的流露,只不過白琳特別敏感而已。而且某種性質來說盧溪月和他、和李春也算同一類。
三個人現在的生活截然不同,快活不快活一眼而知。就因為其中一個有了一個家,夢寐以求的家。
白琳把頭低下埋在手掌里,他不愿去想,更不愿去承認其實他不比李春運氣差的,也有一個同樣的胖乎乎、傻乎乎的姑娘撞進他的手心里,他卻把她放跑了。
白琳在心里勾勒出李春童年到少年的經歷,他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其實他們倆經歷很相似,所差別不過是自己是還知道父母,幼年期父母畢竟在身邊照拂,雖然很不精心但畢竟沒有流落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