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舞姬的兒子,茍合的產物,父家的歧視刁難,一雙藍眼睛如同囚犯的烙印,誰見了都可以唾罵他一聲胡囚雜種,尤其糟糕的是這個先天不足的身體,不時就呼吸不暢,嘴唇都憋得發紫。他到現在都經常自問這樣一副身體活著是為了什么,明明生命中沒有任何人期待,為什么自己還堅持著貪戀這生命。
岸邊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江邊有少年帶著也許是妹妹在放紙鳶,小女孩粉粉嫩嫩,拍著巴掌仰著腦袋望著天空,興許是在驚嘆紙鳶能飛得這么高。那少年的李春也是在這春天里遇見的粉粉嫩嫩、笑起來天真甜美的柳桃吧。
而自己也在這江水邊遇見一個胖乎乎的、說話神氣十足帶著一腦袋金子的傻姑娘。
白琳捂住嘴咳嗽了一陣,手一松,一條紫色松花帕子掉江水里轉瞬流走,他不用去看那帕子上是否顏色深了一團。他抬頭看著這春景,心里感到一陣輕松暢快,原來活著,是為了遇見美好的事物,只要活著終會與美好相遇。
······
王大娘子的大姑姐正是嫁在岳南縣的大岳村,而徐夫人和小公子遇害的洪澤湖口則是在岳屏縣的小岳村。光聽名字就知道兩個地方挨得很近。
不過這個婦人去年已經生病死了,家人也并不很清楚當初的事。白琳手里有盧溪月開出的公文,蓋著鮮紅的正兒八經南泉都指揮使的大印,說是拿公文的人奉命到此地查案,不得聲張。岳南縣縣令見到唬了一跳,畢恭畢敬接待了,撥了兩個衙役給白琳任他差遣,也不敢問他具體事宜。
白琳手上既有銀子又有盧溪月給的虎皮,下頭人就給賣命般跑腿,進展得十分順利,不出十日就把二十年前本地出名的買賣過男孩的人牙子、穩婆等三教九流無論男女一股腦兒拘捕了過來。這小縣城里的監牢一時之間竟然人滿為患呢。
先過濾一道,再撿幾個看著身體壯實的打上幾棍子,打得慘叫不斷、直到斷腿吐血把眾人嚇得唇青面白的才開始說緣由。白琳此時又不便把徐夫人的遇難事件牽扯進來,只能從王大夫妻倆這頭入手,可買賣小孩一般不問買家姓名,也是斷絕后患的考慮,只說到誰在承平八年冬天里賣出一個大約周歲到兩歲之間的男孩,長相很體面,應該來自大戶人家,給出這樣一個范圍。
這些人哪里肯輕易承認拐賣過孩子,只口口聲聲喊冤枉,都說自己是在官府備過案的正經仲人,買賣的都是雙方自愿的,都有銀貨兩訖,身契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青天大老爺,咱可不是那缺德人,咱是行善積德,家里孩子多了給找個好去處,三年五載的就回家,家里父母都感激咱呢。”
“是呀,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老婆子這里專門給大戶人家送丫鬟小子,從不跟那不正經地方打交道,每一樁買賣都有契書的,在官府存檔可找得見的。”
“我倒是真的給王員外家送去過一個男娃娃,可是那男娃娃是父母雙亡,族里交于我的,我這里還有當初寫的白紙黑字呢。那王員外也是外省人,倆口子一直沒有孩子,把這男娃娃當成寶一樣,這也應該算功德呀。那孩子如今都成家了,去歲王員外得了孫子還專程叫人給我送了份謝禮呢,莫非這也算不對?”
白琳豈是聽他們瞎起哄的人,吩咐說這些沒用的都上鞭子。這些人都是積年的慣犯,二十來年手里出過多少個娃兒,手里哪里沒沾過幾條人命,就嘴里求饒肚子里暗自叫苦,只怕是當年哪個孩子的親人如今有錢有勢、報仇來了。如果這樣說了只怕也難逃一死,一個個就死硬著只拼命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