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生夫婦每天都是眼巴巴的看著窗外,他們人生地不熟身體又不好,來南泉這么久都沒有出門逛過,盧溪月又忙。盼望倆個女兒就是每天必做的功課。
就見倆姐妹一前一后進了門,柳葉想去挽著姐姐,姐姐卻笑一笑拒絕了,真的就做出個普通走親戚的樣子,客氣,禮貌卻疏離。
這日柳仲生正跟往常一樣枯坐,抬頭見到小女進來喜出望外,還沒招呼驀然見到小女身后之人忍不住老淚縱橫。柳桃見父親蒼老得厲害,還瘸了一條腿,雖然嘴里說得硬氣卻止不住的掉下眼淚來,伏地痛哭磕了幾個頭,不過那一聲“爹”卻沒叫出來。柳仲生心情激動也沒在意,顫巍巍叫她起來,仔細的打量。
雖然說柳桃沒有養成大戶人家主母譬如羅夫子那種養尊處優的氣質,但神色舒展,一副過得稱心如意的樣子,身上衣衫合體,發間也插帶些首飾。說來也算天賦異稟柳桃曬不黑,雖然在南方生活了這么多年她還是白皙可人,只是她經常忙碌因而變得結實、健康、雙手沒那么細嫩。
而跟她相反李春雖然黑但卻是曬成的,他本來底子卻是白的,像這樣十天半個月呆在房間里不怎么曬太陽就眼見著白了起來,黑炭一樣肌膚變成淺蜜色,有時柳桃會情不自禁想要是他不流落至此會不會是羅夫子那樣所謂“冰肌玉骨”。那天匆匆見了他倆個小弟弟一眼,都是那種白得晃眼睛的細皮嫩肉。
柳仲生見大女兒比在家里還結實幾分,心里隱隱別扭。如果她過得凄慘,見面痛哭后悔當初不該忤逆父母和男人跑了或許自己心里還舒坦些。這人的心理也是微妙無窮,有些人見到別人過得好自己也感同身受般跟著歡喜,有些人卻見到別人順心順意就一百個眼中釘一樣。
柳仲生就咳嗽一聲:“去房里見見你們的娘吧,這些年她一直記掛著你。”柳桃起來,低頭擦淚,跟著妹妹去見李氏。母女相見,沒男人那么能自持,李氏就一把摟著柳桃哭叫心肝肉兒的。
李氏這幾年也是蒼老了,原來是一張圓圓的和氣臉,現在皮肉都塌下去盡顯老態不說,居然帶些刻薄相了。李氏用帕子擦著眼淚:“我的桃兒黑了,這殺千刀的李春拐了我桃兒去,不但不讓你享福還讓你成日拋頭露面的。”
原來李氏倆口子已經把柳桃這些年在南泉的事情打聽得清楚,連她開了食鋪買了院子在哪里都說得出來,想來也是那位盧表哥的杰作。柳桃耐著性子解釋:“小春哥對我很好,是我自己坐在家里沒事情做,開鋪子玩兒。”
李氏便問鋪子多大,能有多少收入。柳桃十句里面撿四五句答了,李氏握著她的手:“我的兒,如今我們一家能在這里團圓也是老天可憐,你那些臭脾氣都收起來,我和你爹都不計較了。過倆天我和你爹就搬去你那六福巷的院子,總是叨擾盧小相公不是長久,何況他這里還是官衙,住著我總是不安。”
柳桃愕然,俗話說故土難離怎么突然一下這拖家帶口的就要落戶于南泉了。就見李氏滴著眼淚把倆個侄兒媳婦一籮筐的破事說了,說著說著不禁哭了起來。柳桃聽了這一番哭訴,只勸道:“既然這柳大嫂子給你們續了香火也算功勞,忍耐些就是。南泉濕熱,并不是很好的養老之地,尤其對于中風病人。我們日后也不見得就住在南泉。”
自己請進門的佛,哭著供完唄。
聽到大女兒這輕描淡寫的話李氏大哭起來:“你這狠心腸的倒運鬼、不孝女!怎么就忍心看我們倆個老的被磋磨死!我知道你現在發達了、不認我們了,你這是不孝!”
柳葉見娘這種做派急得額頭出汗,生怕姐姐被氣走,可惜她弱弱的勸解李氏全然不聽。柳桃只聽李氏一個勁的嚷著,等她嚷完了才說:“當初我死了的事又怎么說呢,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