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動靜的趙高終于找到了表現的機會,率先起身,搶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扶住倒地的淳于越。
接著倒也沒做什么過分的舉動,簡單把了下對方的脈搏后眼珠子一轉,面帶笑意向嬴政說道:
“陛下,淳于博士并無大礙,只是昏了過去。”
“大概是年歲已高,今日在莊子內隨行轉了一圈后,血氣翻涌,一時難以支撐。”
淳于越明顯是被氣昏過去了,他卻愣是睜眼說瞎話,說人家是累的。
淳于越的年歲確實不小了,但身體一向康健,就小圣賢莊這片地他哪怕轉上一整圈也不至于累到昏厥。
但是趙高不管,就是要胡扯,嬴政也就愣當真話聽,趕緊安排仆役扶
一直沉默不言的荀子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老邁的聲音依舊充滿鋒銳——他甚至不講道理,就直接人身攻擊了。
“趙府令……哦,你不是中車府令了,那老夫該怎么稱呼你呢?”
不等趙高回話,荀子直接一搖頭,自顧自的說道,“老夫還是稱你一句趙府令吧,也沒別的稱呼可用。”
“趙府令,你久隨皇帝近前,卻跟李相國學得好一手胡言亂語的本事。”
“荀夫子這話讓小人不明白了。”趙高臉色稍變,但維持著沉著,淡淡回應道,“淳于博士的身體狀況一目了然,久聞荀夫子也是醫道圣手,還能被我瞞過去不成?”
淳于越的癥狀俗稱叫急火攻心,實際上就是心跳過快,血沖腦子。
但并不只有生氣會導致這種狀況,可能性有很多種,生氣是一種,其他任何激動的情緒也都可以,趙高所說的情況也可以——當然,要扯淡許多。
不過這種事你硬跟他掰扯就沒意思了,更何況當著皇帝的面也不可能讓你跟他扯。
所以荀子不掰扯,選擇直接攻擊。
“趙府令說的自然不是騙人的話,騙人的話也算不上胡言亂語,最多叫花言巧語。”荀子淡淡的回道,“像李相國那樣,前言不搭后語,才叫胡言亂語,居心叵測!”
荀子這話,算是把矛頭轉向了李斯。
被自己的老師指責,即使身為帝國左相,李斯也不能發作,甚至不好正面駁斥自己的老師,但為自己辯駁還是可以的。
但嬴政搶在了李斯之前,彷佛沒察覺到荀夫子的陰陽怪氣一樣,平靜的問道,“聽起來,荀夫子似乎對自己學生的想法并不認可。”
即使面對嬴政,荀子也還是優先澄清自己和李斯的關系:
“回陛下,老夫可沒有李相國這般……優秀的學生。”
“至于他的想法……既是胡言亂語,有何認可的理由?”
“朕覺得李相國的話合情合理,有理有據,何來胡言亂語一說呢?”嬴政沒有計較荀子的前一句話,也沒有生氣,依舊平靜的反問道。
“毫無因果關系的話,當然是胡言亂語。”荀子同樣平靜的回道,“且不說他一開始那段慷慨陳詞是否正確,即使算他是對的,諸子百家妄議國策,誹謗皇帝,裹挾民意,結黨亂征……那又和焚書之事有何關聯?”
“怎么,天下人不讀書難不成就都成了不會說話不會思考的牲畜!?”
“說諸子百家心懷叵測可以,說百姓黔首盲目愚從也可以,李相國大可以把所有罪責都往諸子百家和黔首百姓身上推,但這與書有何關系?”
荀子的話簡單來說,就是刀殺了人和刀無關。
這道理當然沒問題,但恰恰在嬴政這里講不通——因為他是真的把罪責算到兵器身上的人。
他當年能做出收天下之兵鑄以為金人十二的事,現在再做焚書愚民的操作也是合情合理——至少在他看來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