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留給她的人陸陸續續被嫡母打發了出去,留下的不是被收買了,就是剛留頭的小丫頭,遇上事情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也或許就是嫡母的意思罷。
看著她掙扎求存,看著她受盡折辱,她便高興了、暢快了。
活著的時候每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那些個姐姐妹妹的為了討好嫡母慣會給她挑刺,普普通通的一句話都能給她們解讀成對嫡母的不敬和抱怨。
人前溫和端莊的嫡母自然是笑笑說著什么“小孩子哪里那么多心思,隨口的一句話而已”,可那些見風使舵的管事兒便要來給她尋晦氣了。
比如:一日兩餐一頓點心,就會變成每日兩頓的清水粥食。
再比如:姑娘們每月的月例銀子是二兩,她的份兒就會被送去二姑娘或者五姑娘處,說是請她們幫著帶過來,自然了銀子到了她們手里哪里還會拿出來。
事情揭破了,左不過是管事兒的和私拿她東西的姐妹受教訓。
嫡母又是干干凈凈的端著“好人”面孔來做和事佬。
左一句的親姐妹,右一句的繁漪最大方不會計較,逼著她息事寧人。
生母留給她的私產不少,外祖母也暗里貼補著,這些身外物她也不看在眼里,只是覺得在這樣的環境里日復一日的活著,全然看不到希望的憋屈而已。
她是老夫人一手帶大的,那些個姐妹、管事的為難不是她沒有手腕去壓制,院子里的丫頭也不是沒辦法鎮住,她想要精明的丫頭,楚家也會給她送過來。
只不過是為了讓嫡母不要更加忌憚的盯著自己,有些委屈便不得不忍下。
可誰知,這一忍,竟然就是一輩子了。
繁漪眼底有清澄的水意,卻似永遠都蓄不滿、落不下,徒剩長吁如嘆:“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靜靜待了一日,昨夜得知的一切慢慢消化,便也沒有那么憤怒了。
這便是麻木久了的好處,不計什么樣的痛苦總是能夠很快的壓抑下去。
傍晚的時候琰華來了一趟,去靈堂看了一眼便走了。
入夜后,繁漪照例去嫡母和姐姐妹妹們的屋里“游玩”一圈。
站在嫡母稍間的窗外,把那窗戶開了關、關了又開,吱吱呀呀的聲兒在辦著喪事的寂寂深夜里格外的陰森恐怖,直把嫡母那張端莊平和的假面具嚇的碎裂成渣,露出乍青乍白真面目才罷休。
接下來便是去找最愛招惹她的慕靜漪,結果繞了一圈才發現,最刻薄的二姐姐竟是最不經嚇的,傍晚就纏著丈夫回了夫家。
回去又怎么樣,她又不是不認得路,一路踩著人家的屋頂,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到了張家。
大約是給她靈前上的香實在是很長很粗,紙錢燒的也豐厚,如今繁漪精力旺盛的很,飛檐走壁、穿墻越木很是順當。
細細想了想,雖然她是要作弄慕靜漪的,但也不能把無辜的人也嚇壞了,于是慕四姑娘坐在慕靜漪的枕邊楞是給她扇了大半夜的風。
陰惻惻的風吹了又吹,就似昨夜一樣。
慕靜漪哪里睡得著,一閉眼就是慕繁漪簪著會流血的簪子說要帶她走的陰森臉孔。
炎炎夏日里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旁的丈夫一翻身,便是嚇的尖叫不已。
張郎君被她的一驚一乍攪得生了一場大氣,拎了衣裳就去了通房的屋里。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慕靜漪后半夜竟起了高熱,燒的糊里糊涂直喊娘叫救命。
丈夫被女使喊了過去,原想著新婚不過三月,妻子也是嬌俏可憐便想著留下來照顧著,可一聽她的胡話里全是向慕繁漪求饒的,斷斷續續的破事兒不少,便又生了場氣,摟著通房就走了。
繁漪捻了枚梧桐葉子站在屋頂悠哉的扇著,望月澹笑,“不過是個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