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道:“我這輩子生了六個兒子,卻唯獨你娘一個女兒。為何當初我會同意她來做妾?做妾,總是叫人低看一眼的。可是我心愛我的掌上明珠,我期盼她一輩子都能幸福,她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才成全的她。她是我的心頭肉啊!”
她自然是知道楚家的人不會不管她的苦痛,不管阿娘的仇,在她死去的那些年里,她都看到了。
窗外的朝陽碎碎如金,一浪浪的送進次間來,落在她衣裳上明麗的石榴花繡紋上,卻是攏起了一芒芒悲涼的迷碎,繁漪嬌美的臉就這樣在暖色中愈發的蒼白起來。
忍泣道:“我曉得外祖母心愛阿娘和我,不會不管阿娘的仇,也不會丟我在這里掙扎,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告訴您,阿娘不欲爭,我也不想爭,可到了、阿娘還是死的那么無辜和絕望,還有弟弟,一出生就沒了氣息,連哭一聲都不曾,看一眼我和阿娘都來不及。我不曉得您知道我要報仇,會不會因為怕我最后落得阿娘和弟弟一樣的結局而阻止我。”
“可是,我卻不能什么都不做……”
這是重生以來繁漪第一次掉眼淚,因為太曉得這個老人家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便是再也忍不住釋放了心底的悲傷和軟弱的一面。
楚老夫人將她拉了起來,擁在懷里輕輕的拍著,沉然道:“便是他們爺兒狠心不管,我也不能不管、不會不管。你只管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你娘的仇便該是咱們做母親、做女兒的去為她報。”
窗欞上的鹿鶴同春之畔有葡萄纏枝的紋路相伴,在碎金的陽光里,那藤蔓好似有了生命,卻不知它要往何處攀援而去。
默了須臾,楚老夫人又道:“可是遙遙,你還小,你的人生不能因為姚氏那賤人而有了瑕疵。到底她是你的嫡母,不論她有什么錯,她的陰毒計謀絕不能是你去揭破,你的手必須干凈,明白嗎?”
繁漪點頭,烏定定的眸子有沉幽的寒光,“我明白。”
懷熙忙寬解道:“祖母安心,端看遙遙與姚氏維持著親近模樣就曉得妹妹是有主意的。便是為了姑姑和祖母,妹妹也會好好護著自己的。到那揭發一切的時候,妹妹也會是眾家眼底最好的女兒。孫女與遙遙是血脈姐妹,亦不會不管瑤瑤的。”
楚老夫人拉著兩個孩子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們嫡親的表姐妹,自該相親相愛,相互扶持。”
窗外有臘梅若有似無的冷香傳來,沁人心脾的同時不免叫人心底生出一絲微涼。
姚氏果然一回來就著人去查繁漪和琰華之間是否有往來。
何媽媽寬了絳色的斗篷遞給一旁的小丫頭,撣了撣身上的寒氣才進了里頭。
冷聲道:“那日姑娘們和柳家的女眷去游寺的時候,四姑娘后半程沒有跟著,而是去了后頭的亭子歇著,咱們的婆子看到四姑娘和琰華公子是見了一面的。平日的往來也便是給哥兒們做衣裳,送東西的時候也會備上一份,倒是沒察覺她們之間私下竟然還有聯系。”
矮幾上的錯金香爐烏油油的,百合香的輕煙裊娜在空氣里,姚氏冷笑道:“她倒是會做人了。這樣明面上沒身世的人也要給了好處。”
何媽媽想了想,說道:“奴婢倒是發現清華齋里伺候的小廝常常昧了東西出去換銀子。”
姚氏看著妝臺上白玉細頸瓶里的臘梅開的熱烈,她抬手撥了撥,掀了掀嘴角道:“她倒是會打算,自己沒個親兄弟依靠,瞧著慕琰華無親無故的,偶爾施舍了些好處,人家自然是記著她的好了。還曉得給自己找靠山,不過是個才學平平的!”
何媽媽細細一思量,“嘶”了一聲低道:“別是四姑娘曉得琰華公子的身份了吧!即便琰華公子的才學不夠突出,可將來有一日若是認祖歸宗,他的身份可真能做了她的靠山了!”
指尖下的梅枝“嗒”的折斷下來,嫩黃的花苞被半透明的指甲生生扣下一半來,捏碎在指腹間,姚氏目光微冷,好似含了化不開的堅冰,咬牙怒道:“這個賤人,倒是精的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