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打斷了她的話,薄薄的月色透過枝葉斑駁在文氏枯柴的面上,照的一雙如夜梟的眸子異常詭異:“不中用了!已經不中用了!”
“今日你祖母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便是你父親的意思了,他們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那賤人母子迎進門了。我不同意有什么用!你聽到了,他們要去尋你外祖父外祖母商議了。我沒有兒子,只要文家的女兒還有機會生下侯爺的嫡子,便有機會再立為世子,維持背后的利益牽連。我的體面榮辱,誰會在意!”
她咬牙死死盯著姜沁月的面孔,明明已經氣息殘喘,掐著她手臂的力道莫名大的厲害,幾乎要將她的皮肉拽下來一塊。
陰翳的積郁凝結在眉心,烏沉沉的發黑:“你說,你會給我報仇的!你是我唯一的骨血了,你若不肯應,我便是死不瞑目!說啊!”
姜沁月眉目生的清冷如霜,披上怒意,竟似火紅的御米花盛開在冰雪之上:“是,女兒決不讓他好過!便是攔不住只能答應了又如何,這府里想要他命的人多的是!女兒還有棋子可以利用。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讓他過!”
文氏得到滿意的答案,終于笑了起來,映著月色,凄厲的叫人驚起一身粒子。
看著文氏離去,姜淇奧起身深揖道:“難為母親做了惡人,是兒子不孝。”
燭火的光芒似傍晚的熺微光亮,落在太夫人的面上,只剩了“母親”的慈和,擺了擺手,晃動了優雅垂順的裙擺:“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了解你么?心愛女子生下的兒子,如何肯讓他流落在外,不去補償。從前沒讓你和慕氏在一處,總是母親對不住你,卻也不后悔讓你娶了文氏。”
“你年少喪父,雖定國公看著清瀾郡主的份上也多加照拂,云南也多有幫助,到底離得太遠。如果沒有聞國公府的扶持,咱們這一支怕也要站不穩了。所以,你不能開罪你的岳父岳母,得罪人的話還是我來說。”
姜淇奧感激不已,頷首道:“兒子明白母親苦心,多謝母親成全。”
太夫人長吁一聲:“今日不過一提她便這樣激動,這件事還得從文家來下手。世家繼娶大抵還是本家女,文家若是有這個意思,侯爺便應下。他有嫡長子的名分,將來若是有能耐,倒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終究對不住文氏了啊!”
姜淇奧知道這樣對嫡妻來說不公平,也很殘忍,她并沒有做錯任何,可他沒有辦法在得知有這樣一個兒子之后而無動于衷:“兒子會好好陪著她最后的日子。”
六月初八,是楚懷熙的大喜之日。
天還未亮繁漪和姜柔便到了楚家。
今日得一整日的陪著新娘子,直到將她送入洞房。
閨房的角角落落里隨處可見大紅色的綢緞,十分喜氣,便是窗外的一株茉莉亦在枝頭扎著的一抹紅綢下開的驚心動魄。
懷熙緊張的很,一方絹子絞成了麻花,嬌俏的面孔上頂著一雙烏青的眼兒不住的打哈欠。
養了一個月,繁漪雖還瘦著,但略施粉黛,著一身碧石藍繡墨紫色云雀羽紋的對襟長裙,襯得氣色倒也不錯。
瞧著她哈欠連天的,驚訝道:“你該不會昨夜都沒睡吧?”
姜柔是個自來熟。
因為懷熙要備嫁出門便少些,兩人的相處機會不算多,但在人家閨房里卻也自在的很。
一身繡紫色馬蹄蓮花的裙衫襯得她爽朗姣好的眉目愈發的貴氣而脫俗,揮揮手道:“絕對三天沒有好好睡了,當初云舒成婚時就這副模樣。結果洞房等新郎等到睡著。”
柳亦舒,柳大人與定國公長女沈氏的嫡長女,嫁的是慶國大長公主的嫡長孫。
懷熙張了張嘴,忍不住掩唇又打了個哈欠,然后眼前的畫面感更強了,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閨秀哪能進了洞房去?”
姜柔晃了晃腦袋,挨著繁漪的肩膀指了指屋頂:“進不去,我們就上房揭瓦偷看啊!”
懷熙:“……”娘娘威武。
繁漪:“……”娘娘豪爽。
懷熙摸摸臉頰,擰眉擔憂道:“我現在一定瞧上去很憔悴。”
繁漪歪歪頭,笑吟吟道:“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待會兒大妝了,便是什么都瞧不出來了。”
姜柔捏了果子在手里拋來拋去,微微一側首便笑起來:“珍珠末厚厚的涂上五層,在點上大紅唇,你可以想象自己的氣色多出彩。”
繁漪莞爾,連沉靜的紫色都添上了幾分鮮活氣息:“可以想象新郎官揭蓋頭時的視覺沖擊了。”
姜柔十分贊同,似乎想象了一下自己去挑蓋頭看到的場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拋出去的果子也沒接住。
懷熙:“……”你們真的是來陪我,給我舒緩心情的嘛??
果子咕嚕嚕滾到了門口,迎向了大好時日里的第一抹陽光,給紅艷的果子染上了一層溫暖的微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