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光線下,慢慢蜿蜒出一道水流,反射出的粼粼光亮宛若毒蛇伸出的獠牙,只待實際一到,便要撲向獵物的頸項,將毒液全數注入,拖下地獄。
二夫人緩步走至尾座,冷聲道:“當初看你辦事兒勤快才撥了你來伺候大奶奶,你倒起了那腌臜心思!今日祖宗保佑,大奶奶無事,否則便是把你剝皮抽筋也不夠贖罪的!還不從實招來,誰指使的你去害大奶奶的!”
剛過晌午的烈日依舊赤皎皎,灼人的陽光擦過庭院里的一顆高大芭蕉,投在廊下深棕色的地板上,翠芬跪在光線里,卻覺帶著梔子花香的暖風都成了劇寒的朔風,如能蝕骨。
濕黏的夏裳緊緊貼在身上,宛若背了千斤巨石,幾乎喘不過氣,渾身鉆骨透心的痛:“奴婢沒有害過大奶奶,不、不明白二夫人這話從何說起!”
藍氏眸光凝了一抹譏誚:“這話不老實。沒受人指使去害人,怎么就被人豎井里去了?不是你挑唆了行云館小廚房的采買婆子去買那有毒的黃芪,大奶奶能中毒么!”
翠芬仿佛驚疑不定,不敢大聲哭,只用力揮著手,結結巴巴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借奴婢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害大奶奶啊!”
“不知道!”太夫人不耐聽這些饒舌,便道:“給我打,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板子硬!”
翠芬像是凍僵了一般,呆呆的望著屋內的一張張面孔,直到板子落到了身上才魂魄歸身的驚叫著掙扎著起來,哭喊道:“是王嬤嬤!玉哥兒身邊的乳娘,王嬤嬤。是她跟我說的,那家鋪子的黃芪好,連給孫少爺燉湯的補藥都是那里買的。奴婢沒有要害人,只是想和行云館里的人打好交道,將來能掙個好差事而已!”
閔氏懵了一下。
她在娘家也少看了妻妾嫡庶之間的爭斗,話頭指向了她的兒子,要牽帶出誰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憤然一拍桌子,大袖衫子帶翻了茶盞,清亮的茶水若瀑布一般自桌沿瀉下,在腳下的百花盈枝的地毯上汪起一片茶漬,舒展的茶葉落在嬌瑩瑩的花紋上,不合宜的仿佛枯枝敗葉。
閔氏如墜深淵,背脊一陣陣的發寒,怒意盈在眸中,咬牙極力平靜道:“還扯上我兒淳景齋的人了!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你何時見的王嬤嬤,她同你的交情又何時好到跟你講了這些!若有不盡不實,自有你好果子吃!”
一轉身,指了身后的大丫鬟盈枝,“去,去把王嬤嬤帶過來。多帶兩個婆子過去,可別叫她也豎在了井里頭!”
果然!
果然是把她們也繞了進去!
到了此刻,二夫人反倒是冷靜下來了,穩穩坐在纏枝藤蔓雕紋的交椅里,緩聲道:“你且慢慢說,一五一十把你曉得都說清楚。這里有太夫人和侯爺做主,你們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太夫人那里,誰也威脅不了你。”
把太夫人繞了進去,自是誰也不敢在廢話了。
翠芬渾身一激靈,慌不迭的點頭,嘴空張了數回似在細細回想,更漏的水滴滴滴答答不停,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她身上,仿佛化作了一支支利箭,狠狠戳在身上。
許久才磕巴道:“您帶了孫少爺來同我們奶奶說話,乳娘便和咱們在倒座里吃茶時說起的。那日、那日碧云姐姐也在,她從前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最是穩妥才撥給奶奶用的,她定然不會撒謊的。”
“王嬤嬤還悄悄同奴婢講,咱們這些姜家的奴婢要在奶奶和大公子眼里掙個臉,就得先和奶奶的陪嫁們打好交道。我同劉媽媽正好住了一個屋,尋常也陪她去采買東西,打個下手。”
說完又猛磕頭,“主子明鑒,奴婢是家生子,一家子都捏在主子手里,哪里敢有害人的心思啊!”
藍氏笑的隱秘:“這哪里是隨口說起的,分明就是說給翠芬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