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散去,月光慢慢傾瀉,斜斜從窗臺照進,將繁漪原就纖長而慵懶的影子拉的更是幽長而朦朧,漫在積年洗刷下顯得灰棕的地板上。
秉承隔房嫂嫂的客氣而溫柔的準則,繁漪回了房也不曾過問半句,只將沁雯的生活照料好,再貼心的熬上一碗安神湯給她喝下。
窗口下長案上的錯金香銅質博山爐慢慢吐著乳白的青煙,在今夜不敢熄滅的燭火里,落了薄薄如云的影子慢慢悠游在青柳色的幔帳上。
安息香里加了一星茉莉鋪干研細的粉末,香氣細細的舒心。
只是沒有他的氣息在身邊,再好的香料,繁漪也是夜里難免。
怕再有算計,又想著一墻之隔的郎君,沁雯亦是難免。
兩個人閉著眼,各想各的心事,安靜的好似兩個仇人勉強達成共識而湊合了一個晚上。
或許是時辰越近深夜,或許是安息香起了幾分效用,也或許是想他想的太累了,繁漪感覺身體輕飄飄的,耳邊山里的蟲鳴漫漫拉的悠長,縹緲的近了,又恍惚的遠了,漸漸沉入了云端。
半夢半醒時,她透過微開的幔帳,看到素白而如蟬翼輕薄的窗紗上已然有了虛弱的亮白,窗邊的木椸上鋪著她的淺青色衣裙,本該是和合如意的翠色與銀線盤起的花紋,在暗沉沉的光線下卻發著烏定定的冷光,多瞧了幾許,有些昏沉沉的發暈。
她轉過身去,繼續無法清醒起來的睡意,朦朧中一張沒有笑意的冷漠的臉不其然撞進眼底。
她閉了閉眼,恍恍惚惚里,似乎、見到一身青珀色衣衫的男人正靠著她閉目靜睡。
怔了一下,她睡前明明實在里側的位置,何時換到了外側來?他又是何時來的?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沁雯呢?
睡得累,腦子里一團漿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有些亂,有些喜,又有些晃神。
閉了閉眼,回頭看了眼窗口,才發覺哪里不對勁了。
沒有香爐。
帳也不是她帶來的青色的帳,混混沌沌間思考了一下,計劃里該是沒有這一出的,然后緩緩平靜下來,原來她一直在夢里。
然后就開始欣賞起丈夫的容貌來,微涼的指腹臨空描著他眉目,卻毫無預兆地被緊緊握在溫熱而真實有力的大掌中。
他緩緩睜開眼,帶著溫柔而繾綣的笑色,另一手伸出,拖住她的腰,用力一帶,緊緊摟進懷里:“好看么?”
繁漪呆呆的靠在他的懷里,竟不是夢么?
抬手捏了他的臉頰一把,軟的!
“你、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他的聲音,像照在清澈水面上的月華,在清晨煙波浩渺的空氣里,帶著合歡花清淡微甜的香味,輕而緩的起伏:“想你了,就來了。”
繁漪回頭又瞧了眼窗口。
還在發懵的想著自己什么時候到的這間房?
“這幾日有沒有想我。”琰華垂首,以最直接的親吻先告訴妻子自己的思念,末了,一如從前習慣,在她脖子咬下齒痕:“陛下要立太子,禮部忙不過來,我們這幾日都在外庭幫忙。好在陛下繼位的時候都做過了,緊趕慢趕,總算不必占用了休沐的時間。”
繁漪點頭,難怪這幾日連個信兒都沒有了。
然后故意一哼:“真的假的?別是外頭的小妖精太妖嬈,夫君已然樂不思蜀,恨不得休沐的時候來得晚些,別看到家里的黃臉婆才好呢!”
琰華驚訝的看著她。
這還是成婚之后第一次表現的這么肆意呢!
繁漪又去捏他的耳朵:“路迢迢,跑一趟委實辛苦,心里怕不是埋怨極了吧!偏偏要做個賢良夫婿,得做出些文章來,將來想納美時,必然前赴后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