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不敢隱瞞,細細想了便回道:“都是鴛鴦陪著的,奴婢沒問。只曉得姑娘這兩日一直翻著一本戰國策。念叨的什么,奴婢也聽不懂。”
晴云伸手接了主子口中的核兒,又倒了杯水道她手里。
繁漪輕輕呷了一口,沖去殘留的酸味道,細細思忖了須臾:“夫虧楚而益魏,攻楚而適秦,內嫁禍安國,此善事也。”
太夫人雖對史書曉得不多,但嫁禍二字卻是聽得明明白白。
林媽媽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就是這句。”
繁漪又問:“是見了誰之后開始念叨的?”
林媽媽倒是回答的確切:“是、府上的韻姑娘。”
太夫人眉梢一動,看了小夫妻一眼,心下已是了然。
果然此事和府里的人有脫不開的關系。
從前或許元陵還有幾分嫌疑,如今誰與琰華相爭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她的心思何等精明敞亮,一步步往前推,便也明白了。
打從沁雯住進紅葉齋開始便已經開始計劃了。
或者更早,如何她們要往法音寺來,蘇家的人便也前后腳的來小住了?上官家人大鬧蘇九卿外室宅邸,恐怕也不過算計里的一筆。
而一場燒不起來的火,卻勢必把沁雯安排進了繁漪的屋子,將算計的后果全數栽倒繁漪的身上。
只可惜,她們到底低估了繁漪的本事,哪料到她亦是早就曉得一切,早有防備。
這群孩子的本事倒是一個賽一個的厲害,任何一件事都能成為他們手里的棋子,隨意推移擺弄。
長孫讓她聽一耳朵,便是告訴她,此事他亦是可管、可追究的。
繁漪吟吟一笑:“媽媽的話只說半截,尚有半截呢?”微微側首,“或許,媽媽還想嘗嘗旁的刑罰滋味。”
做丈夫的,目光哪怕看似正經八百,余光永遠不著痕跡的落在妻子身上,瞧見她微微遞過來的眼神,立馬會意,抓起一個空杯在掌心,輕輕一捏便碎成了渣。
姜大人心底默默想著:膈手,還是娘子的胸脯手感最好。
繁漪若是知道丈夫如此色胚,必是要一副見鬼神色了,此刻便只沉穩道:“你的答案要是讓我不滿意,我會做什么可就沒人敢保證了!我也不是什么活菩薩,容得旁人算計我。”
琰華眸中有清淺的笑意,很是配合的又抬了抬他的手。
今日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審問口供的樣子。
其實也不算第一次,那回姚氏算計栽贓他的時候,也是她與人對峙審問。
只是那時候她的力量尚且不足,斂著鋒芒,更多的是和緩姿態。
而這一次,溫柔又狠辣,看著沁雯身邊伺候的受刑時痛苦求饒,吟吟含笑卻連眼都不眨一下。每問一句都是直奔主題,且每一個關節都拿捏透徹,那種掌控全局的鎮定叫人忍不住一再生出澎湃的仰慕之意。
這是,他的妻子。
林媽媽看著碎渣落下,仿佛看到的是自己帶血的骨頭渣子,整個人顫抖的好似深秋風中的黃葉。
瞄了眼太夫人,痛哭流涕:“奴婢、奴婢不敢說。”
太夫人被瞄了那一眼還有什么不確定的。
琰華的眼慢慢抬起,他原生的清冷,無有笑意的模樣便更顯冷漠不耐:“有什么不敢說的。說盡了,說不定吾妻或還能保你家中一條性命。”
林媽媽眸中立馬迸起了希冀,直直望向繁漪,顧不得臀上幾如火烤的痛,便嘭嘭磕起頭來:“琰大奶奶饒命,您救救奴婢,奴婢以后萬萬不敢再做腌臜事了,您行行好……”
繁漪不言語,只慢條斯理的望著庭院一角種下的高大桐花樹,粉紫霧白的桐花,一朵又一朵,慢慢在開到極盛之后慢慢掉落在曬到灰白的地面上,殘紅掉落碾作塵。
或許是沁雯與蘇九卿的事讓人無奈,或許是她的眷戀終究沒有踏實的著落,眼前萬紫千紅的妖儂繁華,也不過成了一場春夢,風過了無痕。
琰華見她那片刻的失神,不由皺了皺眉。
她的心思又落在無盡的縹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