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雨停時已經半夜,陰云散去,圓月搖搖欲墜的懸在空中。
廊下的琉璃燈盞于沁骨的夜風里飄搖不定,月色朦朧里,于寡淡的情緒中,宛若無法捉摸的人心。
琰華不出意料的發起高熱來。
索性府醫就在外院候著,倒也不算兵荒馬亂。
阮媽媽親自盯著火上熬藥。
繁漪和盛煙搭著手把他滿身汗濕的寢衣換去了一身有一身,滾燙的身子擦過了一遍又一遍。
而重傷高熱中的他,因為失血過多,面上并沒有出現緋紅之色,反而因為不斷的出汗,而顯得蒼白的幾乎透明。
可除了眉心偶爾微皺,清冷的面上沒有幾分痛苦的表現,克制而寡淡。
待一碗藥下去,一個時辰后,高熱總算稍稍壓下去一些。
繁漪坐在床邊,想握一握他的手,指點觸到了瑩白而汗濕的皮膚,到底還是收了回去。
正要起身去窗口透透氣,昏睡中的人忽然出了聲。
聲音太小,繁漪聽不清。
但見他眉心微緊,蒼白的唇不斷的蠕動,她側身以耳貼近他的唇:“怎么了?不舒服么?”
琰華虛弱的呢喃里什么字眼,她還是聽不清,可那抹祈求,幾乎卑微的祈求,她還是感知到了。
繁漪看著他,然后低頭看著被他攥住的手,沒什么力道,卻仿佛被捏碎了骨骼。
他掌心的溫度又在不斷的攀升。
繁漪沒心思去細想什么,忙喚了值夜的盛煙去喊府醫進來。
一通施針又灌藥,待消停下來,已經天色已經大亮。
仿佛忘卻了昨日的暴雨,燦燦陽光是那么的無遮無攔。
東宮屬官帶著太子賞賜的各色傷藥補藥來看望。
見他還未醒,也未做停留,只轉達了太子的關懷和擔憂。
琰華明面上的立場,已經無法遮掩。
繁漪自然懂得,這是上位者的手段。
身為朝臣,若做不到純臣的至剛至堅,一往無前,那便只能和光同塵。
撇的太清,也不過平白樹敵。
只是看著他昏睡不醒之時,東宮還不忘算計他的立場,繁漪心下對素未蒙面的太子的感官便差了幾分。
上位者,無情。
索性有了姜柔送來的傷藥,琰華的傷口沒有感染化膿,高燒雖有反復,到了第二日半夜也總算徹底壓下去了。
待他醒來的時候,就見妻子坐在床沿,倚著床柱坐著,靜靜看著床尾赤金香爐里慢慢吐出的乳白輕煙。
屋子里一如往常,沒有留燈,只是一槲夜明珠緩緩散發這溫柔的光華。
而她如桂子一般溫婉美麗的面孔落在光華里,美得那么優柔而淡漠。
沒有淺笑的弧度,唯有那長翹的睫毛偶一扇動,劃破那無波無瀾的空氣。
這樣的神色,她總是藏在無人時。
若非被提醒后有心去觀察,他恐怕永遠都不會曉得,原來她宛然的背后是無盡的失望。
他抬手,終究傷的太重,微微一動便驚起一身薄汗。
可他太想她了,還是咬著牙,把蒼白的手覆在了她柔軟的小手上。
倚著床柱發帶的繁漪,察覺手上覆上了一抹濕冷,側首,見他正看著自己,便溫軟一笑:“醒了,感覺還好么?傷口痛不痛?”
琰華非常聰明的懂得利用機會示弱求關注,求憐惜。
便擰了擰眉,氣若游絲:“痛……”
繁漪不知道自他的內心活動如此豐滿,聞言愣了一下。
覺得自己似乎總是跟不上他的思路。
這時候為了讓家里安心,不應該是“我沒事”“好多了”或者“不怎么痛了”?
他這樣“柔弱不能自理”,繁漪一時間到不知怎么反應了。
“那、那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