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媽媽輕快的“嗐”了一聲兒道:“都是為了搏主子高興,主子說好才是好呢!倒是大奶奶前陣子也病著,精神頭似乎還不大好,若是要的話,我叫小幺兒給送一對過來!”
鶴鳴院大門外不遠處便是一池開敗了的蓮。
夏日里碧瑩瑩的大捧大捧的蓮葉此刻成了萎靡的清灰,伏在了水面,絲毫看不出盛夏里“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麗景象。
就仿佛人心,極盛之后,必然是走向頹敗的!
盛煙正想說不必。
慕繁漪手里的銀子多,用東西極是挑剔,粟玉的枕芯兒未必看在眼里,弄得不好還要被說自作主張。
“還是……”
可“算了”二字到了嘴邊兒卻不知怎么的還是沒能吐出來,改了話鋒道:“還是媽媽惦記著我們奶奶了。倒是上回你們送來云絲靠枕我們奶奶很喜歡,尋常看書的時候總是拿來倚著。如今入了冬,倒是需要換對兒新枕了。”
在侯府回事處里辦差久了,好東西也見得多了,葉媽媽說起來頭頭是道:“云絲原也不是什么名貴的料子,不過是新來的丫頭心思巧,拿頭一茬的茶葉和上等的桂子熬了水,拿來繁復浸泡料子,把茶香和花香都浸染在了料子里,才叫見慣了好料子的大奶奶能喜歡了!”
“奶奶能看得上,也是我們回事處的臉面了。既然是為了大奶奶做枕頭,那點子粟玉不算什么,趕制一個也費不了什么時間。”
盛煙笑了笑:“那就有勞媽媽記掛著了。”微微一福身,青色的衣擺似楊柳于風中搖擺,自有別樣風姿,“那就不耽擱媽媽辦差了,我也得回去奶奶跟前當差了。”
池塘里有成雙的鴛鴦,側首梳理著明艷的羽毛,時而交頸,時而細語,十分恩愛。可這樣的恩愛被尚不及清理掉的枯敗蓮葉一襯,也顯出幾分蕭索來。
繁漪這一歇,歇的沉長而瑣碎。
輾轉在各種場景的夢境中,夢見前世隱忍在絕境里的自己,夢見沉溺在水底掙脫不去窒息絕望的自己,夢見于這個府邸聽到他與姚意濃生有情意的自己,夢見墜落在懸崖下迎向解脫的自己,夢見擁抱他卻無法擁有的自己。
待午睡起來都過了午時,冬日的厚窗紗遮擋去了寒風,亦是將光明阻擋在外,屋子里的光線莫名烏沉沉的。銅燭臺上紅燭的火光輕輕曳著,決堤了一角,燭淚慢慢垂下,那樣的色澤,像極了女人頰上混了胭脂的淚。
反正就是看什心里都帶著一股酸酸的無名火。
繁漪盤腿坐在梳妝臺前的鳳送晴蘭的軟墊上,閉著眼,由著晴云巧手梳妝。
手中捧著一盞漆黑的藥汁,慢慢喝下,真是苦的倒胃口。
晴云溫綿的面上笑吟吟的:“奴婢就說了,爺才不會收用妾室呢!那會子爺可氣的狠了,想過來跟您吵架來著,聽著您一聲咳嗽還是忍下了。”
繁漪抬眼,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眉目似乎沒變,但似乎多了些什么。
定定看了一會兒。
有點明白為什么年紀大的老祖宗們總能一眼看穿站在眼前的是姑娘還是婦人了。
即便不是嫵媚的性子,成了婦人,眉目間的輕嫵便不由自主會浮現。
輕輕睨了她一眼:“讓你去傳的話傳到了么?”
晴云梳理著漫漫青絲,不說話。
繁漪知道她怕自己其實是生氣的,生氣的時候下了什么不正確的命令,所以不肯執行。
這樣的錯,她沒辦法怨晴云,只嘆道:“你現在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晴云跪在她身后,默了須臾,壯著膽子悶悶道:“爺早就不喜歡那個女人了!您不能總是胡思亂想的!奴婢怕您會后悔。”聲音越說越小,“姑娘要是生氣了,奴婢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