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緩緩一揚眉,并不否認:“猝不及防的凌厲,才能真正擊中她們的要害,不是么?何況,姜沁昀暗示上官氏的話,你如何會知道?”
那么,她知道了為什么沒有提示沁雯?
這就又是另一個迷了。
沁微眼眸微微一瞇,有光影細碎蘊漾:“自然不能放過她們!”旋即有輕輕一舒,“執念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竟是讓死人活著回到了從前。是了,咱們這樣含著報仇執念回來的,又如何能真的將恨意打磨的圓潤而不自傷呢!那大嫂呢,什么時候回來的?”
繁漪含著淡薄的笑,那笑意是溫和的,帶著兩份春榮暖融,然而那風掠過了早春湖面上的薄冰,便帶了幾分冷冽:“我比你死的更早些,但我死后游蕩了三年多才回來的。”
獨自在孤寂里游蕩,看遍人世里的虛偽與喧囂。
沁微對她身上的孤獨感與篤定有了清晰的理解:“你對府里的人那么清楚,是那么些年一直都在大哥身邊么?倒是沒看出來大嫂打大哥主意那么久了!”
繁漪想起那幾年,只覺恍如隔世,閉了閉眼,卻又發現那樣寧靜又緊繃的時日仿佛還在眼前,從不曾遠去。
她微微搖了搖頭:“前世于我而言,活著本就不易,哪有心思去想什么情愛歡喜。是他和楚家的人替我報的仇。”
前世里沁微與繁漪是沒有交集的,但如今以相同的方式回來,必然是對前世的人事懷有極大的執念。
再瞧與她相關的人事轉變,便也能猜出一二來。
思極她生母楚氏曾為妾室,心下也了然了:“那些都不重要了。該爭取的嫂嫂已經替伯母爭取了,該付出代價的人也都墜入因果輪回。如今你嫁給了大哥,給他鋪路擋災劫,也算是全了你們兩世里的情分了。”
于情感豐富的人類而言,時間會成為她們的師者,在經年里的喜怒哀樂里將她們調教成智者,將她們的得到與失去沉淀成智慧,而智者最大的擁有,便是懂得適時的放下與隱忍。
就如沁微所說的,前世的仇她已經報了,便該讓她結束在心底,無需再記得。
來日還很漫長。
繁漪低頭看著枝影稀疏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卻忽然發現眼底看到更多的,竟是參雜在淡淡如山水畫的影子間的斑駁光影,有炫目的力量:“我游蕩了三年多才回來的,卻不曾遇到你。那你是立時就回來了么?”
沁微眸中一涼,像是承接了初冬的第一縷雪花,慢慢覆上澄澈的湖面:“嗯,感覺就像做了場夢,夢醒了就回來了。我記得你是十五時溺死在荷花池里的。三年多……”
她比繁漪小了五歲,那年她十歲,而她十三歲邁向十四歲的那一整年里,可不就是所有事情最精彩的時候么!
嘴角挑起的紋路冷凝而悲傷:“前世在你的魂魄離開后的一年里,這座府邸,除了外放的四叔一家,全都被卷了進去,死的死、廢的廢、名聲毀的毀,真的是、暗無天日。”
庭院一角的竹在寒風無如數浪濤般洶涌搖曳,似微涼的唇含著竹葉吹起一脈凝幽的悲寂貼著地面而來,沙沙的打在心頭。
繁漪心頭微微一沉,可以預想那時的刀光劍影:“發生了什么?”
沁微的面目在晴光下慢慢沉寂下去,似有沉沉的震動掠過心頭,冰封的地面下有容顏的洶涌翻騰:“在你離開后的不久,大哥娶了魏閣老最小的嫡出孫女。你們慕家和魏家都在朝中幫他,因為侯爺對大哥偏愛的緣故,我爹娘多少也偏向大哥一些。”
“但姜元靖因為后來娶了和安縣主,有頗有威望的隆親王府的扶持,兩人算是勢均力敵。算計不知多少,沒人能真的勝出。后來侯爺也好,太夫人也罷,在焦灼的關系里也慢慢失去了掌控力。”
窗臺上的四季海棠修剪的精致,英簇的花朵上有朝露凝結,繁漪一抬手,接住了細細一脈自花葉邊緣墜落的晶瑩透骨:“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