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微的神色有些恍惚,有一種破碎的沉痛彌漫在面容之上,目色隨著在光線里起伏不定的塵埃遠去、遠去。
而她的聲音卻仿佛沉溺在了深海之底,滯悶道:“嫂嫂有孕八個月的時候忽然大出血,人雖救了回來,可因為難產又早產,孩子生下來貓兒似的叫了兩聲,活了兩日便沒了。而所有的證據、證據指向了……”
繁漪打在衣袖上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一縮,原來不管今生前世,姜元靖的招數真是一塵不變了呢!“證據都指向了傅氏?”
檐下有寒風幽幽而來,拂在面上,濕冷而寂寞,將她的話凝成了哽痛噎在喉間。
半晌,才緩了心境繼續徐徐道:“文氏死后便一直是我娘掌著中饋,傅氏同和安進門后,我娘也說過交還給大房自己打理,只是世子未立,交給誰也不合適,便耽擱了下來。”
繁漪抿了抿唇,有點用力,唇色微微有些發白:“還真是老招數了!”
沁微喉間沖了一聲極其諷刺的笑:“太夫人想從中選出最出色的世子,也無不妥,可她卻忘了人心難測,狼子野心又如何能輕易掌控呢?不站在姜元靖一邊的我們,又如何會在他手里得到好下場。可那時候即便太夫人后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她揚起頭,用力眨了眨眼中的水色,“待嫂嫂一出事,便有無數張的嘴來指認是傅氏所為,為的就是警告我娘不要再把持大房的中饋。”
繁漪靜靜聽著:“半路回來的長房嫡長,處境從來就不會好。旁人會信,也無可奈何。”
沁微點頭道:“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懷疑過,可當人證物證那么順利的全都指向她的時候,又如何能不知道背后有人在算計挑撥?可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罪責落在傅氏身上,看著她驚怒之下小產血崩,人雖救了回來,卻再無法生育。”
“后面、你猜到了。”
繁漪的呼吸,便似這座百年侯府里的巍巍紅墻,沉沉墨瓦,遭風霜的侵襲太久、太久,隱隱有了斑駁而沉重的氣息:“又有人指認是云嵐的報復。”
沁微的雪白貝齒狠狠一咬,唇色瞬間刷白,有淚在她眼底洶涌著:“是啊,百口莫辯!嫂嫂深陷陷阱,又遭孩子早夭打擊,終日郁郁痛苦,二哥為了哄她,去給嫂嫂買喜歡的點心,卻死在了魏家驚馬的馬蹄之下,同一日里玉兒被人從河里撈了出來。冬天,凍得……”
是前世的事。
此生人還好好的。
可沁微的心痛并沒有減少半分,她哽住,用力咽了幾下才將前世經歷的痛苦咽下,而淚卻不其然從她的面頰滑落,靜靜滴落在衣衫上,轉瞬便消失不見。
“玉兒凍得渾身紫青,都僵硬了,再后來……”
繁漪伸手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握住,以掌心的溫度融化她一絲一毫的痛。
沁微感知她的手是微涼的,卻如在冰天雪地里迷失時忽得了一碗熱湯在手,心頭一暖,卻催得落得更快:“又是有好多雙眼睛看見是大哥與魏家人曾于某處密謀著什么,連魏氏身邊也有人開口指認他們。魏氏那時候還未出小月,或許身邊的人也給她下了好東西吧,對峙之下驚怒難免,死于血崩。”
側首輕輕拭去了面頰上的淚:“這件事不管誰對誰錯,都是家丑,可還是鬧的沸反盈天,人言可畏,終究拖累了大哥。大嫂可以想象,那時候家里都亂成什么樣了,而大哥在朝中是如何的舉步維艱。”
遙遠的天際有薄薄的灰云緩緩飄過,那樣頹敗的顏色將一片蔚藍襯得暗沉沉的,如同玄鐵生硬般逼仄在人的眼底,叫人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