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天清氣朗。
眾人也不急,慢慢走過長街,說著笑著進了府。
在“柳抬煙眼,花勻露臉,漸覺綠嬌紅姹”里,一身吉服的新郎官眉開眼笑的招呼著賓客。
想是養在外頭的美妾并未提出什么叫人為難的要求,也不曾寒酸捻醋。如此家里牡丹盛開,外面玫瑰嬌艷的齊人之福享著,能不高興么!
宴息處是分了男女席的,進了院子,男賓去了左偏廳,女賓則去到右偏廳。
因為門窗盡開著,廳里各個角落便都擺了炭盆以抵御正月里依舊刺骨的寒意。
繁漪覺著悶,便坐在了靠近門口的位置。
琰華一會子來握握她的手冷不冷,一會子端個點心果子來問她餓不餓,搞得李家的女使都有點局促了。
這是嫌棄她們侍奉不周了?
好在懷熙和姜柔過了沒一會兒也來了,不然可有的被旁的夫人太太們打趣了。
兩人站在庭院里與鄭家人說著話。
鄭夫人約莫五十左右,發髻梳得一絲不茍,只以一支赤金如意簪做了裝點,幾縷白絲點綴,穩重而不失溫和。
面龐小巧,隱約可見年輕時是為清秀的美人,晴線明媚將她眼角眉梢細紋的走向刻畫的十分明顯,眸光流轉之間便可看出眼神的凌厲與深刻,是一雙善于觀察與發現的眼睛。
若她想在誰身上探究些什么,想避過去,很難啊!
繁漪見過鄭家的家主,雖不能跟混跡內閣數十年的老狐貍相提并論,也算的八面玲瓏、人情練達了,可惜兒子們似乎都忘了把腦子從滎陽老家帶過來,這兩年里辦的事兒跟過家家似的。
老爹老娘在前頭為了德妃和四皇子鋪路,他們在背后拼命的得罪人。
如今想在鄭家背上插一刀的,光她知道的就已經一只手數不過來了。
女眷之間親親近近的姿態,仿佛絲毫不知男人們在背后掀起了何等風浪。
嫡長孫至今下落不明,二房的奶奶哭的起不來床,府里的人能出去的都派出去找了,二太太得在家里支應著,二房便只來了兩個半大的姑娘。
繁漪一手支頤輕輕倚著交椅,含笑看著鄭夫人舒展的眉心深處藏起的焦灼,這滋味,好好品嘗著吧,往后還有的要習慣呢!
晴線裊裊,積雪消融,春意初綻,有美人旖旎著裙福拾階而來。
姜柔站在繁漪跟前,拎了她的衣袖瞧了又瞧,嘖嘖有聲:“瞧瞧,這溫吞的性子竟也有穿得如此明艷的一日。”食指一抬她的下顎,揶揄道:“這該死的好勝心啊!”
繁漪拍開她的手,嗔道:“啊呸,我樂意!”明眸微微一暼,“你同她們說什么,瞧把人家給嚇得。”
姜柔慵懶地抬了抬眉眼:“不過是感慨一下去年元宵燈會上有孩子被拐走,家丁追捕的時候把人販子逼急了,就把孩子從山上扔下去了而已。”
懷熙看了兩人一眼,在一旁坐下了道:“年年聽人說燈會集會丟了孩子,即便找回來都是費盡周折,被虐殺的也不是沒有,怎他鄭家的孩子找回來會這般輕松?”
繁漪一笑:“這不正巧姜柔吵著要三哥陪著游燈會么!”
懷熙可以肯定了,就是他們算計好的,紅唇一勾:“看來鄭家要倒霉了。”
姜柔安閑地乜了她一眼:“你以為琰華無緣無故怎么會在玄武湖遇襲?”
懷熙皺眉,眸光略過星火:“鄭家?皇子?”不屑的撣了撣衣袖,“看他們鄭家怕不是傻的!”
鄭家是百年大族不錯,但主支郎君的腦子看來實在不大好。
以為新帝登基,太子和皇后式微,他們有個德妃和三皇子便以為能打壓在京中經營了幾輩的世家,呼風喚雨了!
京城之中,世家之間,盤根錯節,相互掣肘,更是相互依靠。
更何況,能在京中屹立不倒,哪個家族是善茬?
而鄭家,自太祖之后一直被排擠在京城之外,還想憑十數年的資本與各大世家斗?
未免天真了些。
日頭隨著時光慢慢移動,擦過屋檐,投進一縷晴線輕輕掠過姜柔的耳廓,抬手撥了撥耳上的墜子,在晴線與暗影出來回晃動,明滅不定:“不討回來豈不是把咱們都當軟柿子了!”
世家小輩之間的交情,有時候也是不容小覷的。
桌上一盆修剪精致的紅梅,蜿蜒的枝條上緋紅花朵開得正盛。
繁漪摘了一朵在手中把玩,那樣熱烈的紅將她溫柔的五官點燃的無比嫵媚,漫不經心道:“上躥下跳的戲碼,自然是人越多越有趣了。”
懷熙點了點她的額:“越來越頑皮了。也好,不給點兒教訓,人當你們夫婦好欺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