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靜!
正月里的夜風依然刮骨。
臨窗的海夫人看了繁漪一眼,又看著幾位貴人,神色間有幾分驚詫,之后便是了然的綿緩。
她伸手將窗欞合上,便有枝影映入在素白的窗紗上,縱橫交錯,仿佛此刻迷惘而詭譎的氣氛。
有片刻的死寂慢慢游走在炭盆之間,被炭火一烘,滯悶的幾乎叫人發瘋,更將角落里的一聲抽氣襯的仿佛平地一聲驚雷。
太子會來、華陽長公主會插手,是元郡王沒有料到的。
話頭如此凌厲直指于他,更是他沒有想到的。
然他驕傲了一生,如何能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如此刻薄,暴戾的怒喝是他最直接的反應:“放肆,你是什么東西,也敢在這里大放厥詞!”
云海聳了聳肩,挑了一縷烏發在指尖把玩:“你都敢在太子面前揣測圣意了,我有什么不敢說的!你在太子面前又算個什么東西!”
手肘一抬,搭在琰華的肩頭,可惜,十三歲的個子不夠高,姿勢便顯得有些奇怪:“你管我是誰,先管好你自己吧!”
琰華一把拍開了人:“站相!”
云海呸了他一聲,大庭廣眾,揶揄的話還是留在了嘴里。
繁漪回頭拉了拉云海的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太子側首看過去,眼底有一瞬難以捕捉的星子微閃,旋即側首微笑地看著元郡王,似乎在等他的解釋。
元郡王見太子如此姿態,眼皮一跳,躬身垂首的姿態已經無法展現他的敬畏了,忙是撩袍跪下,深深伏地道:“臣失言,臣不敢!陛下仁孝治天下,長公主和魏國公于大周有大功,得先帝爺與太后大娘娘寵愛,怎么會惹陛下忌憚。”
云海的嗤笑顯得漫不經心,“忌憚?”
隨后而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武將手中的長刀,呼嘯著,刀刀見血,“元郡王,你該不會是看中了魏國公手里西郊大營二十萬大軍的虎符吧?到了這會子還不忘在太子面前挑撥!因功高蓋主而尸骨無存的例子在前朝倒是筆筆皆是,可前朝會滅亡也正是因為君王有眼無珠啊!你這話……嘖嘖。”
“忌憚”二字,擁在君上對權勢頗盛的臣子身上,其實也并不是用的多么不準確。
可叫云海后半段的話一說,聽在太子的耳中,可就意味深長了。
長公主與魏國公在冊立儲君時是支持太子的,而元郡王雖在立儲之事上沒有太多的言論,卻也不會是太子黨的人。
那么元郡王惦記他們手里的軍權,是要做什么?亦或者,是替誰惦記?
而前朝皇帝因為忌憚臣子功績,晚年時對有功之臣大肆打壓、屠殺,導致最后被大周的高祖皇帝攻破京都時,幾乎沒有臣子愿意站在賀蘭氏君主的面前,堅守最后的尊嚴。
元郡王如此暗指,難不成是在抱怨今上不肯重用,在詛咒大周滅亡么!
會坐在這里的,就沒有腦子不靈光的,一聽之下哪里還坐得做,全都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
然而云海還不待停的,“不是我說你……”神色嫌棄又鄙夷的對著他魁梧得有些發福的體態比劃了一下,又滿目崇敬地在魏國公身上比劃了一下,“你們在武將心目中的地位不是一個等級的!西郊大營的將士看你姓李,敬你是個郡王,但不會敬一個癡心妄想的人!”
“你懂嗎?”
繁漪真是頭痛。
這小嘴兒叭叭的,把什么都捅破了,到時候太子再把人給盯上了,怕是又要打亂長公主和武將的計劃。
怕也要讓崇州那邊警惕起來了。
便輕叱了一句:“云海,太子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云海似乎料準了太子不會說什么,一把按在她的肩頭,把她又按了回去,“阿姐,你讓我說完。真是受不了這種自以為是的人。”
“長公主尊不尊貴自有陛下與天下臣民說了算!殿下為保大周江山,豁出性命上戰場殺敵,就憑這份無私與氣魄,她就是最最尊貴的!你鄙夷殿下以戰功得封,就是鄙夷所有為大周拋頭顱灑熱血、守護邊疆的將士!歷代皇帝勵精圖治、千萬白骨才壘起大周江山如今的安穩,你有什么資格瞧不起?”
“一個只能沾女兒的光才得幾分臉面的宗室,橫個屁啊!長了一臉的橫肉,只會攪弄是非,有什么資格對長公主指手畫腳!你也配!”
“呸”
繁漪扶額,這孩子膽子怎么就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