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一身暗紅色夾棉襖子,如意暗紋在燭火下有銳利的短芒,刺痛的不只是上官氏的眼。
大抵是數月里危險的處境打磨了她的心性,陳媽媽表現的十分穩重,雙手交握于腹前,含笑得體:“主子設了陷阱是不假,可你們這些人若沒有揣了惡毒心思,我說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呢?要怪就怪你們自己不安好心罷了。”
眾人雖不知太多深里,但聽了這句話也能聽出幾分“請君入甕”的意思。
可慕繁漪把兩家的婚事都鬧沒了,卻也不見這兩家人有任何憤怒之意,甚至還對她的算計頗是感激的樣子,倒是叫眾人看不懂了。
莫不是連兩家也都參與在內?
而幾位心思通透的,慢慢琢磨出味兒來了。
于李家而言,姚意濃不管是不是與旁的郎君有牽扯,名聲在幾次算計里也算全毀了,李家縱然兒子沒出息,到底也不想娶進這么個兒媳。
而姚家即便憤恨,也得看在慕孤松這位身居高位的姻親份上忍下所有不痛快。終究如今的姚家不比姚豐源當初在朝時,姚四郎更是要守孝三年,仕途耽擱,這個妹夫他得罪不起!
于此事,李家如此等于是悔婚,又是因為姚豐源的舉薦才又得了實權,來日也少不得替姚四郎在朝中出力,不是么?
魏國公目光如炬,見得李夫人與繁漪一閃而逝的目光里的笑色后,與華陽咬耳朵:“這丫頭,不容小覷。”
華陽笑意清淺如白梅,小聲道:“落在他們身上的算計還少么,若是個簡單的,夫婦兩如何還能穩穩待在侯府?”
繁漪在華陽長公主身邊坐下,慢條斯理撫了撫膝上的衣裙道:“一個陳媽媽,一個阮娘,怎么就那么巧都叫你遇上了呢?還有姜萬氏母女,怎么就那么明確的找上了你呢?自以為掌控了所有,能把我踩進泥沼里,卻不知自己也不過是旁人手里的棋子。”
琰華嘴角揚起一抹不屑:“跟個蠢貨說再多她也聽不懂。”
炭火烘得久了,積年的貴重器皿發出的暗香想是沉浸在血泊里的蠶絲,細細的,一絲一縷帶著血腥氣纏住了脖子,一圈又一圈,越勒越緊,似要奪走人的性命才肯罷休!
上官氏縱然再蠢笨,聽得這一句,自然也曉得自己被利用了。
可又能如何呢?
元郡王的女兒是先帝爺欽封的郡主,入嗣德睿太子一脈!郡王府的體面先帝爺給的。
皇帝以仁孝治天下,敢奪了先帝爺給出去的體面么!
她是郡王府定下的兒婦,到不信這些人真敢殺了不成!
還有機會的!
只要讓要姚意濃那愛慕姜琰華的下賤貨咬住慕繁漪,她所受的屈辱自能全數還回去!
上官氏狠狠一咬牙,攥了攥縫了細膩風毛的衣袖,伸手一把將姚意濃從交椅上拖拽了一來,死死盯住她的面孔,激烈的語調仿佛是從心窩里迸出來的:“姚意濃,究竟是誰害你,你說!在玄武湖究竟發生了什么,是不是慕繁漪讓人害你!今日又是誰要活埋你!你說!快說!”
頭頂的輕煙悠緩而自在,投下淡如水墨的影子在繁漪的面上,為她嘴角從容的弧度覆上一層淺淡至極的陰翳。
她迎視姚意濃兇猛如海嘯的眼神,精致的眉緩緩一揚,篤定而得意。
姚意濃似被狠狠刺激,將一身清淺的裙衫顫抖出激烈的漣漪。
姚聞氏如何沒有看到繁漪的眼神,而與姚家大房姑娘是姑嫂的華陽長公主卻那樣親近的執著她的手,淡淡掃過來的眼神里亦是全然的警告。
她一下撲過去,推開了上官氏,雙手死死的攥住女兒纖細的雙臂,以一泊絕對的威勢鎮壓她的不甘與怨恨。
姚意濃纖細而蒼白的頸項里有冰冷的汗不斷的沁出、沁出,不斷的沖刷她炙熱如熔巖的恨。
她掙脫了姚聞氏。
最終,手猛然抬起,朝著凌厲而憤怒地一旁指去,語調驚恐而絕望:“玄武湖那日我沒有見到過慕繁漪!要活埋我的人……是他!就是他!當時我已經有一絲清醒的意識,我看到是他吩咐人將我活埋!”
“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