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一笑,神色清婉道:“我們家老祖宗年紀大了,就要聽人閑磕牙,她最愛聽的戲呀就叫——吃飽了撐的!”
靜了一剎那。
也不知是哪位小姑娘沒忍住,笑了出來,聽著笑聲似乎是陳曦,笑的好不歡樂,一下子帶動了眾人的嘴角上揚。
施楊氏死死攥著手中的絹子,站在那里,進不得退不得,卑微的如同塵埃,即便怒火燒紅的面頰也燒不出一絲星火使人畏懼。
“姜慕氏,你別太過分了!”
笑色從繁漪的嘴角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黃泉路上的冷翳:“你當我同你玩笑么!”旋即又懶懶一抬眉,“太給你們這些人好臉了,真當我軟柿子好捏。你以為要送你們施家上黃泉,能有多難?”
燭火與明珠的光亮將夜色點亮如白晝,卻怎么也照不進施楊氏陰郁的心底,那一聲厲喝幾乎震碎了她所有勉強維繼的鎮定:“你究竟想做什么!”
繁漪卻不再理會她,轉身離開了。
正月夜風帶著梅花清幽的冷香緩緩吹拂在面上,清新而醒神。
天際有薄云行過,擋去半彎皎潔月華。那月映在朱紅的輕紗之上,浮光如錦,隨著輕紗微揚,似琉璃搖碎了一湖粼粼光影在孔晨漫漫然的沉浮著。
魏國公年逾四十,眉心有了淺淺的歲月痕跡,為他皎皎眉目平添了幾分寧和沉穩,此刻在凝睇妻子的溫柔目色里,那些痕跡也隨之疏淡。
回頭看著琰華牽著年輕的身影慢慢繞過影壁,含笑握著妻子的手道:“現在安心了么?孩子們都回來了,都很好。琰華有這樣厲害的妻子,吃不了虧的。”
提及不可觸摸的往昔,華陽仿佛被誰在心頭彈了一下,痛與感愧交織。
身后女使提著羊角燈,隔了五步的距離,靜靜跟著。
靜若沉水里,她的語調邈遠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為著咱們這些已經死了的人,讓他們受盡了苦難,最后自焚冷宮才換了我們的今生。如今能還他們的,也不過這些微不足道而已。”
魏國公憐惜地點了點她的鼻,笑色便如天邊月光清斂而明澈:“該高興,總算未曾在此生離散。幸好,咱們把這一輩子的路走順暢了。有咱們給他們做倚仗,一切都會好的。”
華陽看著身后的幾個孩子,他們在笑在鬧,腳邊是一叢四季海棠開至絢爛,便如他們的笑色那么的鮮活。
微微一笑,清姣如月:“等瀅丫頭回來,就完滿了。”
魏國公攬過她纖細的腰肢,慢慢往前走,似嘆似愁地輕咳了一聲道:“聽說、蔣楠要從幽州回來了。”
都說女子便似那嬌花,一過了三十便開始衰敗,華陽未有脂粉裝飾的面龐在月色里一如年輕時的嬌嫩,輕輕乜了他一眼:“怎的?”
魏國公含酸的一聲輕嘆在清泠月色里綿綿柔腸:“為我偉大的情敵感慨一聲而已。”
華陽嗔他,在他手臂上下了大力氣捏了一把:“就你會記著,一天天巴巴的沒完了呀!”
魏國公哪里會怕妻子的揍,不過是把肉麻當有趣,笑瞇瞇湊上去討饒,說著笑著,身影隱沒在車簾之下,隨著馬蹄聲漸漸遠去:“我錯了錯了,夫人原宥則個。我是想說蔣楠在老家過繼了個嗣女,聽說手上便有個蝴蝶胎記,說不定咱們很快就能見到瀅丫頭了。邵文燁那沒福氣的,竟然把那么好的女兒給弄沒了……”
困在長街高墻之下若空明積水的月華瑩瑩一蕩,本是最溫柔的華澤。
姚意濃卻覺那月色冰冷。
她知道慕繁漪有心計,否則不也能把祖母和姑母那樣坐鎮后宅的當家主母打壓的一死一傷。
當姜萬氏和上官氏找上她的時候,她猶豫過,可她們的計劃和證據那么的充足而完美,環環相扣,甚至只要坐實了其中一環就足夠讓慕繁漪身敗名裂!
所以她答應了姜萬氏的計劃,指認她,親眼看著她跌進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