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動眉梢的姿態有些慵懶和隨意,神色十分寧靜,語調也是安然而悠閑的:“郡主的醫術承教于盛閣老,如何是府醫能比擬的。”
女使似乎有旁的疑慮,看著對面的人半晌,才慢慢道:“只是……晚食后奴婢去廚房拿點心,幫著廚房的媽媽扔了把柴火,發現灰燼里有沒有燒盡的藥渣,恐怕大奶奶如今服用的不只是安胎藥那么簡單了。”
一陣回旋風撞開了引燒著炭盆兒而半開的窗欞,窗外枝葉隨著風聲如浪潮起伏般沙沙作響,寒意,無知無覺的襲面而來。
他神色里似乎有些疑惑,微微歪了歪頭,含笑宛若月光流水一般,然而那雙隨意的眸子深處卻漸漸有了凝結的凌冽,卻又在須臾里慢慢融化成三月里被晴光鋪灑的江南斷橋下的流水,清雋而潺潺。
他的語氣溫和而悠長:“你啊你啊,被人看穿了竟也不自知,乖覺都去哪兒了?”
女使一驚,撲通便跪下了,誠惶誠恐道:“公子明鑒!奴婢一直小心敬慎,除非偶然聽到、看到,絕不有意窺探打聽,不該、不該被發現的呀……”
他笑了笑,淡漠的眼底慢慢彌漫上一點一點如星的笑意:“終究還是小看了她。起來吧,無妨,以后你就安心留在行云館伺候,不必再留心什么了。”
女使起身,抬頭小心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那邊兒若是來問話,奴婢要如何作答?”
他抬了抬手,寬大的衣袖在撲進的夜風路輕輕揚起,姿態里的轉變頗有晉魏仕子的瀟灑之風,澹聲道:“他們從不是你的主子,你有什么必要去回他們的話。好好伺候著你的新主子便是了。”
女使看著他,似乎有些驚訝他的改變,側首凝了一眼窗外被月華清潔過的夜幕,眉眼緩緩一彎,憨憨的神色里也有篤定的平靜,頷首道:“那是自然,郡君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伺候主子、護著主子,本就是該的。”
他捋著袖子的手一緊,將修長的骨節凸顯的格外鮮明,猛然抬起的眸底有星火落在風中,明暗不定:“你是她的人?”
女使微微一笑,豐腴的雙下巴讓的她神色看起來從容而不失嬌憨,站了起來道:“是,從一開始就是。主子稱不上算無遺策,但是要對付這座府邸的人還是綽綽有余的。安知,五公子的每一步不是走在主子的部署之中呢?就如公子您,您的想法主子從來都一清二楚。”
他起身慢慢踱步至窗前,伸手打開的窗欞,讓月華傾落在他的修長而清瘦的身上,宛若一枝凌霜的傲竹。“真是沒想到,連咱們的大管家都是她的人啊!”緩緩揚起的語調帶著慵懶笑色:“她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女使的眉目里有別樣光彩,是敬服的仰慕,朗朗道:“主子說公子是這個府里最聰明的人,而聰明人更喜歡勢均力敵的朋友。要讓您心甘情愿成為世子爺的助力,來日一同光耀門楣,就得先贏了您,讓您心甘情愿成為主子的朋友。”
他的目光有須臾的凝固,慢慢的又如薄云舒緩開,是無比柔和的,像是山澗潺潺流淌的淺淺清溪,有薄薄的水紋起伏,一圈圈的擴散開來,又在剎那里歸于平靜。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淡淡道:“她竟比我還早尋到你。”
女使的語氣十分輕盈,眼底的光亮便仿佛她在絕境里抓到的意思光明,那光明來自主子的恩賜:“比您早,早很多,早在侯爺還未從外放之地回來前,早在五公子起殺心之前。”
他徐徐吁了一口氣,遇上微寒的空氣,凝起淡淡的白霧:“若論布局下棋,可真是少有人敵得過她了。這一步步走的,可真是漫長,卻也高明。還以為一個華陽長公主已經是個異類,倒不想咱們姜家也得了這么個女諸葛,還是琰華福氣好啊。”
女使笑瞇瞇的,與她凌厲的字眼極是不符:“若無公子今日姿態,您會好好活著,不過三夫人便不會活著見到夏日的第一縷晴光,無聲、無息。至于主子一心護著走到今日的七姑奶奶,那本經書上沾染的東西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體里。”
好容易排除萬難才成為了夫妻,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卻要永遠失去生育的機會,為了后嗣還得親手安排了女人到丈夫的床上,看著丈夫與旁的女人親熱生子,一個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