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闔眸而揚眉,輕快道:“鄭少師啊鄭少師,你說你這么多學問裝進肚子里,有什么用,到頭來竟生出個不會說人話的畜生來。不如您老來評評理,辱罵郡君,這一頓打該是不該呢?”
眾人無語:“……”你還罵了人家滿門女眷是娼婦呢!
不過沒人敢說出口。
他是皇子可以肆無忌憚罵臣子生出個畜生,臣民難不成罵皇帝出個畜生?
那皇帝是什么?
又不是不要腦袋了!
鄭弘辜如何不知這位爺有帝后幾乎贖罪一般的縱容,在京中簡直就是另一個慎親王啊!
偏他混跡市井,對百姓一向友好,回歸皇室后給一堆人討了封誥封賞,還讓皇帝給京中百姓免了一年的賦稅以示慶賀。
話、他也聽得明白了,是自己兒子先口出不敬的,若是這時候去狀告他一個仗勢欺人,或許百姓還會第一個跳出來罵狀告之人欺人太甚了!
跟這種人去硬碰硬,才是最不明智的。
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來若是里邊兒那位不肯松口,李云海是萬不肯罷休的。
又道了一聲“殿下恕罪”,便轉向了門口的琰華,客氣一禮,方慢慢道:“姜世子原宥,都是小兒失禮,老朽代他向郡君致歉,還請姜世子看在他痛失嫡長子、傷心昏了頭腦的份上,還請高抬貴手。”
“一切還是以查案為重,終究楚大人也是背負了不小的壓力,若是能早一些破案,也好讓事情得到平息,你說是不是?”
他這話說得十分客氣,卻也厲害,讓人聽著仿佛是一心一意為著同僚考量打算,實則一字一句都在威脅。
不得不說,狐貍堆里混跡的就是不一樣。
鄭家若是多兩個這種城府的郎君,也不至于就這樣被人裝進套里了!
琰華接著側身避開的動作,又坐了回去,低嘆道:“少師大人言重了。鄭大人急于找出兇手的心情我們都明白,這也是大家所想的。”話鋒一轉,“查案子是重要,為的是給死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可我想著,活著的人的公道也很重要,您說是不是?”
一把長須的老大夫點頭道:“死者已矣,所有的公道也不過是交代給活人的。人活為著一口氣,若是生死有沖突,自然是先給活人一個交代。”
琰華起身一揖:“感謝您的公道話!”
云海又施力將他往上拽了一把,幾乎要把他的背脊骨給折斷了:“給我阿姐道歉!道歉!”
鄭清巍不是十幾二十雖的小年輕,可以把臉面放在一邊。
他在朝中也混跡了十多年,有這地位尊崇的父親,又有生有皇子的妹妹,一向傲氣,今日死了嫡長子,又被人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一口氣憋在心口恨不能殺人泄憤,哪里還肯拉下臉去道歉。
即便痛的冷汗直流,也不肯輕易松口:“殿下不顧身份當眾毆打臣子,威脅臣子給一個嫌犯道歉,即便你出身皇室,身份尊貴,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不肯啊!”云海渾不在意他的譏諷,輕輕一笑:“那看來你們鄭家真是沒廉恥的,也無所謂別人怎么罵你們了是么!我這個皇子是市井出來的,是混混!罵人的話我可以從你妻女、父母開始,罵到你十八輩祖宗都不帶重樣的。”
“鄭弘辜,你說,我從哪個開始罵呢!”
琰華嘴角挑起一抹笑紋,似冰面上被陽光罩住的寒氣,有薄薄的影子:“少師大人,您也看到了,我不過是為郡君討要個道歉,可如今是鄭大人同我們過不去啊!您也知道,殿下自小長在市井間,脾氣一向不大好,偏又重情義……他要為自己姐姐討公道,我一介臣子,又能置喙什么呢?”
鄭弘辜好歹在朝五十年了,何曾被人這樣下過面子,但面孔上是半分不顯。
儼然一位懂道理且無奈的好官員、好父親。
心下又不免覺得奇怪,為何這幾個人一直繞著此事不放,仿佛也一點也在乎同僚門庭間的來往臉面?
莫不是背后在施什么手腳不成!
可他們不肯松口,便只能一直糾纏下去,暗紅色的唇用力一抿,厲聲道:“對郡君不敬你還有理了,還不快道歉!時延尸骨未寒,你不思趕緊找出真兇,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