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但里見、那須家派來的家臣面面相覷,就連一直沉穩的山縣昌政也面露驚惶,說是奉公協助,誰不知是索要人質?
面對堂中洼屋郡諸家豪族,宇喜多直家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山縣昌政等前來示弱,只是為了自保。
清水宗則、宗長兄弟抵死抗拒的姿態,就知道雙方沒有半點信任可言。眼下他們看似委曲求全,唯唯諾諾,回去后私底下怎么做,實在難以揣測。
數月前德倉城內,就出現過僧眾和武士、座商聯合起來發動一揆作亂之事,有前車之鑒,宇喜多直家自然要先索取人質,來作為牽制手段,免得再次出現里應外合的叛亂。
“幾位若是商議不定,我這里備下了酒席,慢慢來無妨。”宇喜多直家似笑非笑,加了一句。話中意思昭然若揭:你們不把人質送來,自己就別想走了。
山縣昌政比任何人都要著急,他萬想不到宇喜多直家會如此蠻橫,先前準備的幾番推脫說辭,這會兒都成了無用功。他低聲懇求道:“蒙和泉守錯愛,只是在下鄉野愚夫,才疏學淺,實難當大任,恐有負了和泉守的青睞,還請另擇賢良。”
宇喜多自家哈哈道:“左兵衛過謙了。你可是山口館大寧寺僧子生,既能前往山口館修學,怎么會‘才疏學淺’呢?”
山口館作為西國首屈一指的繁華所在,聚集了不少落魄公卿,大內義興時起就召集學問僧和公卿,在菩提家廟大寧寺內教授家臣子弟學問,到得大內義隆為家督時,周圍郡國內的豪族的子弟多有前往大寧寺求學進修之人。
明石景季、二階堂信弘,乃至戰死的桑原政次都曾有過去大寧寺求取典籍的經歷。
山縣昌政作為家中次子,因無法繼承家業,所以家中便出資將他送去大寧寺求學,希望能夠出仕大內家奉公,結果學業才剛剛小有所成,可因囊中羞澀,見識到了山口居,大不易的困窘處境。
只能回家一邊農桑,一邊自學經史,期望湊足盤纏后再回大寧寺進學,然后以文化人的身份留在大內家奉公。
結果卻沒有想到,陶晴賢舉兵發動叛亂,大內義隆逃亡大寧寺后自盡,而這座西國第一等寶剎也險些毀于戰火,寺中的僧眾、武家子弟大量流亡。
單論學問和能力而言,接受過寺子屋求學,以及在山口館見過大世面的山縣昌政的確算是人才無疑,可既然有些才干,當然不愿意混跡在兒玉黨這伙兒賊寇之中。
山縣昌政心中一緊,不想短短時間,宇喜多直家竟然就已經將他的底細打探清楚,急道:“可家父有恙……”
宇喜多直家揮揮手:“你兄長在家,可照顧老大人,無須掛懷。你便安心來我軍中,御恩奉公,我自有一番酬謝。”
“……”山縣昌政此刻真個是欲哭無淚,備中國亂局橫生,尼子家扶持的莊氏衰敗了下去,自然有三村家親和背后毛利家頂替上來。
怎么看也輪不到兒玉黨這么一幫子倭寇,來當備中國主。
宇喜多直家等了一會兒,見堂上那十幾人還沒談出個結果,隨意吩咐道:“天色不早了,諸位若還沒想好人選,便先吃飯吧。”
眾人訕訕無言,既不說交人,也不答應吃飯。交納人質可是個大事,誰知道宇喜多直家和他手下的兒玉黨能不能在備中國站穩腳跟?又能稱王稱霸多久?
亂世里面興起的豪族多了,一旦交了人質,日后他不敵尼子、毛利兩家大名的話,諸人又該如何自處?
如果跟從一道反抗的話,說不得要牽連全族,如果倒戈易幟的話,先前的那些人質必定要受到殺害,怎么看都不會落個好結局。
這些豪族連尼子家的號令,都不怎么愿意遵從,又豈會甘心受到兒玉黨的挾制,要非是龜山城一戰損失慘重,早就動員軍役準備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