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他的感覺,就是張靜一直接搶了他一把,而偏偏,他卻無可奈何。
看著張靜一的眼神,既有羨慕,又有妒忌。
若當初……那糧沒賣,自己應該也有張靜一這般的底氣吧。
張靜一回到了新縣衙,其實所謂的縣衙,就是當初的巡檢司,還是一套班子,兩套牌子。
此時縣丞盧象升,已在積極應對即將到來的糧價暴漲了。
一見到張靜一來,他連忙丟下手頭的公文,道:“張百戶,聽到外頭的消息了嗎?”
“聽到了。”張靜一坐下,立即有文吏給他斟了茶來。
這文吏隸屬于縣衙辦公室,此時格外的殷勤,現在縣里要定級,雖只聽雷聲,卻不見下雨,可心里卻好像撓癢癢似的,大家看張靜一的目光,更加的不同了。
張靜一擺擺手,讓他下去,隨即對盧象升道:“盧先生,你說這糧價,能漲到多少去?”
“萬歷九年,有一場差不多的災害,消息傳出之后,京城的糧價,漲到了十三兩銀子一石。”
張靜一咋舌:“這么多?一般情況,也不過二三兩銀子一石糧啊。”
當然,張靜一不是一般時候買的糧,想到自己七錢銀子一石,他就感覺自己好像白撿一樣。
盧象升嘆了口氣道:“這歷朝歷代,但凡是國家以糧為本以來,那些士紳還有糧商,若是遇到了豐年,其實獲利并不多,你猜這百年來,士紳們能夠大量的兼并土地,糧商可以大發其財,是靠什么掙錢的?”
張靜一其實心里已有答案了,卻還想聽一聽盧象升的分析。
盧象升畢竟是做過地方官的,從前既做過縣令,也做過知府,對于地方上的情況了如指掌。
此時,他又嘆口氣:“不就是等著這災年來牟利嗎?一到了災年的時候,家里囤積了糧的士紳,還有這手里有糧的糧商,便會將糧食惜售不出,這天底下的人都想買糧,可賣糧的人卻是寥寥無幾,你想想看,這糧價要漲到多少去?再者說了,京城還好,可怕的是災區,這一次關中大旱,必定顆粒無收,而官府賑災一定辦不成,就算地方父母官想辦,那些糧商背后的皇親國戚,還有地方士紳們也要將賑災的事攪黃了。那個時候呢,你莫說拿一石的糧食,就算你拿一升米,跑去要買個頗有姿色丫頭奴婢,人家的爹娘也上趕著賣呢,將人賣給了你,只得米一升,就這……人家還要千恩萬謝,高呼你張老爺公侯萬代。”
張靜一聽到這里禁不住戰栗,他想過災區的可怕情況,但是沒想到這么嚇人。
一升米……只怕平時也就能吃一兩天罷了,省著點吃,大抵也就吃個一周。
這么點米,直接換人?
只聽盧象升繼續道:“莫說是換人,還有田,那些尋常百姓,可能一輩子也就攢下幾畝地來,這些地,平時的時候,你拿幾十兩銀子去買,他們也未必賣的,畢竟這是立足之本。可到了這樣的災荒之年,人一旦餓了,就什么都要典賣了,士紳和糧商,隨便拿一小袋雜糧出來,就敢開口換你幾畝地,你換不換?你不換便一家老幼都餓死,你換了,也不過多得十天半月的口糧。你想想看,這其中,是多大的暴利?所以……莫說是一石糧能漲到十幾兩銀子去,有些地方,就算是二十兩,三十兩,甚至是紋銀百兩,我也覺得不稀罕,為何?因為饑饉的人,是沒有選擇余地的,人餓極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張靜一不由道:“這樣說來,現在誰家有糧,誰家就發財了?”
盧象升點頭。
“實不相瞞,我張家前些日子收了很多糧。”
盧象升對這事是有耳聞的,當然,他沒提,人都有私心,張家要發財了,可是……有些話,只能等張靜一說。
張靜一則道:“我想解救蒼生,你覺得可以嗎?”
盧象升詫異地看著張靜一,驚訝道:“張家愿拿糧出來救助天下的災民?”
張靜一苦笑道:“我這點糧,才幾十萬石,哪里可以救助天下人。”
幾十萬……還石……
盧象升直覺得頭皮發麻,這至少是十個土地最肥沃的縣的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