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越聽越有興趣,他朝張靜一看一眼。
張靜一卻是坐的紋絲不動,似笑非笑的樣子。
“這……這是什么緣故呢?”劉濤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
伙計就笑嘻嘻地道:“還能有什么緣故,信王招攬了許多的讀書人來,這些人蜂擁而至,你是不曉得,日子真的沒有辦法過了,以往要應對的,是一個衙門,哪里曉得,現如今,這里不但有了縣衙、府衙,還多了王府、信王衛指揮使衙,除此之外,還有了什么鴻儒館諸如此類。這些狗官,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今日拉丁,明日攤派。”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碼頭道:“咱們歸德府里的許多人,都是靠那碼頭為生的,自打這些人來了,不但他們的親戚和子弟弄出什么游船來,每日在那河道里蕩漾,又是要賞景,又是要作詩,一個個穿著綾羅綢緞,帶著許多兇惡的小廝。可這游船,卻是直接堵住河道,過往的客船、貨船,便只好塞在河道里,偏生不敢去理論。若是理論,他們便放惡奴出來,動手就要打人。上個月,就有一個船主,因為碼頭上等著他的貨,若是再不將貨送上去,便要扣他的錢。”
伙計頓了頓,抿抿嘴,繼續道:“這船主當時急了,便想趕緊穿過去,誰曉得就那么倒霉,碰到了一條游船。你是不曉得啊,當初小的就在這兒,一聽到動靜,便也和人趕去碼頭看。當時見十幾個惡奴,直接將那船主揪上岸來就是打,那船主我是認得的,極本份的人,只是一味的求饒,結果被打的肋骨斷了,家里人來,請了大夫,說是活不過月末,果然,到了月末就死了。”
眾人一聽,個個鴉雀無聲。
天啟皇帝聽到最后,臉上的輕松已經全無,不禁憤慨起來。
一旁的朱由檢則是不自覺地露出了慚愧之色。
劉濤垂著頭,不回應了。
倒是張靜一立即道:“后來呢,難道打死人就這么算了?”
“算了?”伙計冷冷一笑,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怎么可能這樣算了呢?當然不能算。”
呼……
許多人長舒了一口氣來。
劉濤臉色也微微的緩和,便笑著道:“這等人命關天的事,自會有人……”
伙計此時情緒也開始上來了,將自己的抹布掛在了肩頭上,認真地道:“那命惡奴打人的人,是決計不肯這樣算了的,于是又給縣里下了一個條子,緊接著,又親自寫了一份訴狀,一紙訴狀,直接送到縣里。次日的時候,縣里的差役就去船主家拿人了,因為那船主都快要一命嗚呼了,自是不能索拿去縣里,于是便抓了船主的兩個兒子,說是這船主有意撞船,定是圖謀不軌,肯定是私通了流寇。不只如此呢,還說這船主的貨,定是那流寇劫來的贓物,送來歸德府發賣的……”
天啟皇帝聽到這里,已是氣的眼珠子都要鼓出來。
其實一直以來,天啟皇帝都被人教訓要怎么樣才能做道德君子。
而孜孜不倦的教導他的人,都是那些讀書人。
一直以來,在天啟皇帝看來,這些人迂腐又愚蠢,但是……他是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在地方上,是這般面孔的。
這簡直又刷新了他對無恥之徒的認知。
天啟皇帝氣憤不已,便道:“縣里會聽此人的誣告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