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道:“它的財報倒是在股經這份報紙刊載了,臣大抵看過,現下這礦業每年大抵的純利是在十七萬兩紋銀,當然,里頭說……未來隨著鐵價的上漲,還有就是他們將更大規模的采掘,能確保未來三年,采礦的規模增加十倍以上,而利潤則可至三百萬兩以上,甚至還要多。不只如此,這還只是鐵礦,除此之外,還有煤炭,木材等等,這樣算下來,將來的盈利,就更加的驚人了。”
“不過,臣細細一看,卻發現……里頭有一些名堂,從前的時候,那里就有礦山,可是盈利并不好,何以現在他們一承包,盈利就大增了。除此之外,就是他們自稱未來還可加大規模,這個規模是多少……開采的成本,是否會增加,這些……卻都沒有明言。像這樣的問題還有很多,這讓臣覺得,這些人……采礦是假,可上市賣股的心思更重一些。”
天啟皇帝點點頭:“是這樣嗎?”
張靜一道:“上市的本質,是借助股市,從而獲得資金,將事情做好。而不是為了借助上市,去兌現大量的金銀。所以臣所擔心的是,最終本末倒置。因而,臣以為,股市的許多章法,還需要慢慢的完善,如若不然,將來各色人只奔著上市售股去,反而忘了初心。”
天啟皇帝若有所思。
這時,有人道:“陛下,臣以為不可,這廣平礦業上市,和鐵路還有遼東礦業一樣,何以鐵路和遼東礦業是踏實做事,這廣平礦業反而成了上市摟銀子呢。遼東郡王有此擔心,也沒什么不可,可這般懷疑人居心,便有些不妥了。現在新政開始推行,百廢待舉,京城內外,對于鐵礦的需求極大,這個時候,不鼓勵大家采礦,反而對其進行監視,只怕從此,再沒有人肯開礦了。”
有人急了。
說話的乃是新任的吏部尚書張養浩,這張養浩是北直隸人,那些士紳們進京,除了拜會黃立極,其次就是拜會他了。
老鄉幫老鄉嘛,為此,張養浩為了表示支持,自己還偷偷讓自己的親族購置了大量股票。
這個時候你張靜一要查一查廣平礦業,這消息一傳出來,那還了得,明日大家就以為錦衣衛要弄死人家,這股票只怕要直接跌到谷底。
天啟皇帝聽罷,若有所思,隨即看向了黃立極:“黃卿怎么看。”
黃立極淡淡道:“陛下,臣所擔心的是,若是查了廣平礦業,一方面會造成極大的影響,現在京城內外,不少人都買了廣平礦業,且有不少支持新政的大儒,為其張目,一旦徹查,難免輿論沸騰。這另一方面,若是承包了礦山便查,以后誰還敢包礦?”
黃立極這樣一說,天啟皇帝頓時不吭聲了。
后頭一句話很厲害,這可是和礦山承包掛鉤的,天啟皇帝指著在這上頭發大財呢。
天啟皇帝便笑吟吟的道:“不過張卿的話,也有道理,依著朕看哪,不如這樣,錦衣衛不要驚擾他們,若是當真有什么事,再行介入即可。”
張靜一其實也只是懷疑罷了,倒是沒有什么證據,便點頭:“臣遵旨。”
天啟皇帝隨即樂呵呵的道:“朕行新政,是要開萬世太平,如今眾卿助朕,當同心協力才好。”
從勤政殿出來,張養浩卻顯得有些不高興,他快步追上前頭的黃立極,忍不住道:“黃公,那張靜一什么意思,他家的股票賣不出去,就想讓我們北直隸的鄉親……”
黃立極與張養浩也是同鄉,此時見張養浩怒容滿面,這張養浩仕途很順利,自萬歷年間中了進士之后,就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又是吏部天官,前途不可限量,因而顯得有些驕橫。
黃立極拉著臉道:“介之何出此言,殿下這也是出于好意,你這些話,還是少說為妙,休要多言。”
張養浩討了個沒趣,覺得有些失了面子,便悻悻然道:“我所慮者,是一旦真讓錦衣衛壞了廣平礦業的事,你我一個首輔,一個天官,將來有什么顏面,對得起眾鄉親。”
黃立極只冷著臉,快步走了。
張養浩:“……”
于是張養浩不得不出宮,心里不禁琢磨起來,這黃公實在是怕事,不是干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