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越獄還是在逃離血月,該賭自己命的時候,亞修從來沒有什么心理壓力。
但這次將魔女和劍姬也一起押注后,他卻忽然害怕了起來。
他害怕他們會死,更害怕他自己沒死,但其他人卻死了。
他們距離三翼圣域還遙遙無期,但這段期間每到蛛樓回合就必須進入虛境,與英魂軍團展開生死時速。
雖然他們有車,雖然他們能逃得掉,但逃得了一次,兩次,三次,十次,能逃得掉一百次嗎?
只要有一次逃不掉,只要出現一次差錯,只要命運稍微絆他們一腳……
亞修閉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見她們被撕碎的畫面。
而且,這已經不是亞修死一死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哪怕亞修率先陣亡,但劍姬和魔女的契約依然不會消解。除非攀登到更高層虛境,否則她們還是得亡命虛境——相比起見好就收,女皇英魂看起來更像是趕盡殺絕的類型。
雖然魔女和劍姬對此沒有異議,而且那時候亞修的應對確實是最正確的做法。
但是,但是……
他怕了。
忽然,亞修想起他的倒數第二道題,忍不住苦笑一聲。
還獻祭世界犧牲億萬生靈、拯救世界背負千年愿望……他現在連「把你們的命托付給我吧」這種話都沒法心安理得說出口。
急速膨脹的心理負擔很快讓他喘不過氣,假如是以前,亞修肯定是選擇獨自承受這份信任的痛苦,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畢竟這就是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訴苦只會引起別人的擔心,沒有人想吞下你的血淚。
是芙瑞雅改變了他,那段短暫的同居讓亞修看見了一個普通人是如何在血月這種殘酷社會里活下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有病就要治。
找心理治療師并不可恥,這或許就是血月國度對文明推動的最大貢獻了。
雖然周圍沒有心理治療師,但找欺詐師其實也差不多,畢竟安慰跟欺騙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不要害怕,她們將生命托付給你,是因為她們相信你的判斷,哪怕你做錯了她們也不會有怨言,因為你已經盡力了,這個世界不會斥責一個竭盡全力的人,命運的不公不應該成為你的負擔……你是希望我這么說嗎?”
亞修抬起頭,然后他的衣領被濕淋淋的手猛地抓住,然后整個人被拉到欺詐師的眼前。
“寧愿讓欺詐師欺騙自己都不愿意主動面對現實,”伊古拉眼里滿是鄙夷:“哪怕在我的客戶里,你也算是最低等的那個層次。”
啪,伊古拉推開亞修,讓他一屁股摔到地上。
“你去找哈維拿幾顆糖吃,這才是你的對癥良藥。”伊古拉沒有看他,“我可是花魁級別的欺詐師,不會接待你這種爛得流膿的客戶。”
亞修嘆了口氣:“也不至于罵得這么狠吧……”
“像賭上別人性命這種事,我13歲就開始干了。”伊古拉冷漠說道:“賭贏不少,但賭輸也合理。因為我決策錯誤,我的一位搭檔被’火螃蟹‘抓住了,我只能從最獵奇的新聞報紙里看見他,他已經變成了一份前衛抽象藝術品,作案工具是衣架和椅子……你覺得那時候的我心里是什么想法嗎?”
“想報仇?”
“不,我只是希望他收到并且執行我最后的訊息,趕在火螃蟹找到他之前自我了斷。”
水滴沿著伊古拉的發梢滴落,融入浴缸里消失不見,“這就是決策者的宿命,哪怕你足夠冷靜,足夠努力,但你還是無法阻止犧牲。哪怕是神也無法拯救所有世人,你以為你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