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孌面如死灰,嬌嫩的面頰上毫無血色,她費力撐起上半身,柔弱的腰身似是纖細無骨。
“秦媽媽,您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秦媽媽擔心道:“姑娘……”
“去吧。”她不愿與外人抱頭痛哭,萬分哀怨在心里百轉千回,只想獨自咽下。
秦媽媽無可奈何,后退了幾步,她回眸看向虛弱的姝孌,勸道:“人生在世,必是坎坷不平的,姑娘即使哀痛纏心,切莫獨自傷身,老身先退下了。”
營帳外卷地風來急吹散,雪粒飛揚,相較于昨日,卻是弱了幾分。行軍再次準備出發,鐵將軍的部下匆匆催促婦人們動身,聲厲詞嚴。
“昨個風雪愈大,已然耽擱了一日,若是今日還到不了平城,上面責怪下來,你們都活不了,快走!”卒吏們推搡著末尾掉隊的人,嘴里催促著。
姝孌跟隨在秦媽媽身后,她不時地回頭望望,這片荒涼之地,竟是母親尸骨未寒的葬處。她含恨前行,滾熱的淚珠灑在雪泥之上,化作一灘冰水。
平城路途疏遙,押送罪臣家眷的隊伍竟浩浩湯湯走了過來,鐵將軍的馬是軍中老馬,古人云,老馬識途,它熟悉這長安城到平城的近道,不過區區幾日,一行人馬抵達平城。
平城守衛攔住鐵將軍的人馬,大聲詢問:“來者何軍?”
“威烈將軍在此。”
一道通行牌亮出,守衛們皆抱拳作揖,“卑職無意怠慢將軍,望將軍贖罪。”
鐵將軍不在意地擺擺手,“罷了,開門!”
地刺快速搬離,厚重的城門緩緩展開。
鐵將軍雙腳一夾馬肚,“駕!”
大隊人馬步履匆忙,她們被安置于平城的浣衣局內,局中婦人為官,以洗衣浣紗為業,馮府上上下下幾十口婦人都被遣送到這里做浣衣婢,終生不得離開。
浣衣局內,跪著眾馮府婦孺。
堂前,一位宦官大人用捏細的嗓音道著魏律明法,一邊用拂塵指指點點,眼眸里盡是不屑。
“官家有旨,北燕舊王馮朗意圖謀逆,身為朝廷重臣,漠視魏律,本應誅連九族,府中罪婦不得歸京。可官家宅心仁厚,遣爾等歸京,一是念在罪臣馮朗愛民恤物,秉政勞民,百姓多言其視民如子,二則,依魏律,不知者可無連帶罪過。如今進了浣衣局,你們應當兢克自持,不得逆反,可清楚了?”
眾人嗚咽,泣涕漣漣。
宦官急了,蹙眉道:“你們當這是什么地方?京城!官家就正堂堂坐在宮中批閱奏折,爾等哭得如同嚎喪一般,若是讓宮中的人聽見,能留幾條命?”
婦人們經不起嚇唬,頓時噤了聲。
“都是些沒開化的刁民,白白勞累了鐵將軍一路押送進京。”宦官輕掐蘭花指,一根指頭掩在鼻下,仿佛聞見了不得了的臭味。
浣衣局的女使端來一杯新燙好的茶水,諂媚恭維道:“勞累了陳公公,旁著喝口熱茶壓壓火氣可好?”
宦官是宮廷里派遣來作威作福的,自然樂得其所被溜須幾分,他立刻拿起架子,“還是局子的人懂事,知分寸,明事理。”順勢,端起溫吞的茶水一飲而盡。
姝孌微微抬眼,看著眼前虛情假意的場面,心中惡寒,原來這就是深不見底的宮廷,未進深宮,卻也看清了宮內的虛假往來。
“得了,咱家也不在這里多舌了,堂下的奴您就瞧著辦吧。”
女使鞠了一個深躬,“恭送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