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輕寒猶豫地看了看王慎,終究還是跟著方紫嵐一道去了院中,她們站在人群最末,聽到徐伯聲嘶力竭地喊道:“少爺,你當真不愿見老爺最后一面嗎?”
近乎凄厲的呼喊,在一片嗚咽聲中顯得尤為突兀。徐伯一遍又一遍,仿佛王慎不予回應,他就不會停下一般。
不知喊了多久,徐伯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像是再也撐不住一般,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在阿宛眼疾手快,漸漸穩住了他的情況。
“少爺……”徐伯喃喃地喚著,阿宛一邊幫他順氣一邊道:“徐伯,他不會過來的,您……”
她還未說完便猛地止住了,人群紛紛向兩邊散去,讓出的道路上赫然是王慎,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徐伯,“從小老頭不在,一直是你在照顧我。所以我即便是把老頭趕出去,也還是會留下你。你有什么話就說吧,我聽著。”
“少爺,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對老爺心存怨恨,覺得老爺只顧樂善好施,根本顧不上你。”徐伯說著又咳嗽了一聲,“其實,你誤會老爺了。”
王慎冷哼一聲并沒有反駁,見狀徐伯抬了抬手,對旁邊離他最近的小廝道:“你去,把老爺房中枕頭下面的香囊拿來。”
待那小廝走后,徐伯又轉向王慎繼續道:“少爺,夫人生你的時候難產,因而你打小身體就不好。為此老爺曾請高僧來府上相看,高僧都說少爺你命犯太歲,活不過七歲。”
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老爺不信,不惜花重金求八方神醫,但仍是沒什么效果。眼見你即將七歲,老爺萬分憂心,束手無策之際只想著若是能做些什么讓你開心,也是好的。”
“老頭會有這個心?”王慎嗤之以鼻,卻見方才去取香囊的小廝回來了。
小廝正要把香囊交給徐伯,誰料他看向王慎道:“不必給我,給少爺吧。”
“這是什么?”王慎皺眉看著面前磨舊的香囊,并沒有接。
徐伯手撫胸口,緩了口氣道:“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王慎不耐地拿過香囊,隨手扯開,里面放了一張早已泛黃的紙。他把紙取出展開,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愿世無乞兒。
“這是少爺你寫的。”徐伯解釋道:“你六歲那年,在路邊見到了一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孩子和你一般大,你見了他之后便纏著老爺,非要救下那孩子不可。老爺明知有一便有二,救濟之事一旦開始,便停不下來,否則就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為富不仁,可他為了你還是救下了那孩子。不僅是那孩子,還有后面許許多多的流民乞丐。”
王慎聽著他的話,拿紙的手忍不住地顫抖,“后來呢?”
“后來你七歲那年果真大病了一場,高燒昏迷,所有醫者都說你沒救了。只有老爺他不相信,徹夜不眠地守著你。”徐伯回憶往昔,神情柔和,“直到后來你醒了,老爺在你的枕頭下面發現了這個香囊,冥冥之中老爺覺得是你的心愿感動了諸天神佛,保住了性命。從那以后,老爺把香囊放在了自己的枕頭下面,視作己愿,以為你積福。”
“你是說,老頭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王慎不敢置信地死死捏著手中的紙,方紫嵐站在人群之外冷眼看著,只覺說不出的唏噓。
或許終有一日,要橘子的孩子會知道那一山桃子背后的故事,只是他曾經隨口一提卻拋諸腦后的稚語童言,可父母不僅當了真,還為之傾盡所有。
而孩子只覺得自己曾最迫切想要,卻沒有被滿足的橘子才珍貴。殊不知,若是當時得了橘子,仍會有其他遺憾。
不堪用力的紙最終在王慎手中破碎成屑,洋洋灑灑飄落在王伯的靈柩之上。
“爹,我接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