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平靜的看著裴祿海,眼神冷漠,神情平淡,不卑不亢,也不低頭。
任玄怔了一怔,現在才倒吸一口冷氣,這事情得是鬧的多大,就連王上身邊的人都出來干涉了。
眼見著這事情逐漸演向著無法控制的事態發展,任玄覺得自己不能拋頭露面了,于是趕緊含了含腰,企圖將自己隱藏在人堆里。
“周大人大人大量,定然不會同我一般見識的。”賀年緩緩開口道。
裴祿海的意外到來是賀年出乎意料的,這就像是一道警鐘,無聲的告知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隨心所欲的輕舉妄動,王上已經參與進來了這整個事情。
這不是一件好事情,所有人都浮上些許擔憂。
只見裴祿海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樣,他在人群中尋找了一番,終于確定了目標,踏著雪,他緩步沖著周瑤了過去。
“天兒也怪冷的,周姑娘怎能在這雪地里跪著呢?快扶周姑娘起來。”裴祿海嘖了一聲,身后的兩個小內侍立刻走上前來將周瑤攙扶了起來。
周瑤聽的見裴祿海的聲音,可是她凍的瑟瑟發抖,幾乎沒有力氣開口說些道謝的話。
她緩緩抬起頭來,想看清來人的臉,篝火照著這夜如同白日般耀眼。電光石火的剎那,周瑤對上了裴祿海的視線,她一怔,如同頭皮發麻一般,整個人在下意識間癱軟了下去。那雙干涸到細紋遍布在周圍一圈的雙眼無神亦有神,就像死人一般直直的盯著自己,盯的自己渾身汗毛聳立。
周瑤見過這雙眼,這個眼神,她分明在哪里見過。
她想逃離,但僵硬著的身子卻讓她幾乎都是動彈不得。周瑤是打內心深處的害怕和恐懼,這種恐懼不是單方面對這個人的恐懼,而是對記憶最深處遺忘已久的事情慢慢蘇醒察覺的恐懼和害怕。
而恰恰這個眼神,就如同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她記憶中的潘多拉魔盒,將所有的不幸、迷惘、痛苦都赤裸裸的攤開在了她的面前——
周瑤死前最后一眼看見的,不是別的,正是裴祿海那雙深幽漆黑如同死人枯井一般的眸子。
她看見裴祿海將自己緩緩的從地上扶了起來,那雙如同枯井一般的眸子忽然眼前一亮,從死氣沉沉變得逐漸張狂。
那雙死人般的眸子慢慢的在自己的眼前放大,越來越大。
……
而她手中依舊是緊緊握著的長柄匕首,還牢牢的插在那雙鬢斑白的老王上胸前,血珠滴答滴答的向下流著,紛紛落在地上,倒像是盛開的極好的月紅花。
前夜,上元王宮。
這過了冬的宮內,喜氣洋洋的,到處都是張燈結彩的喜字,可是那些行色匆匆的宮人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生氣。
“都麻利著點兒,這要是耽誤了王上大喜的日子,你們一個個兒的,小命還要不要了?”御前太監首領裴公公拿著拂塵敲著那小太監的腦袋,自己卻是坐在了貴妃椅上嗑瓜子,手上的動作和嘴里的話語倒是沒個停。
殿外走進來了一位嬤嬤,倒像是年紀極大了,舉止行為及是端莊得體。
“裴公公,您若是真有心,那倒也起來仔細盯著,別老坐在這嗑瓜子。”那嬤嬤拿眼瞧了一眼裴祿海,沒好氣的說道。
“哎喲,我瞧著是是誰呢,原來是肅云姑姑您來了。”裴公公趕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彎著老腰,溜著老腿賠笑的趕緊站到了肅云身邊。
肅云嘆氣,這宮里越發沒個規矩了,就連王上身邊貼身伺候的人,都被周釗周丞相安插了大半,這些人以周相為尊,哪還將這王室放在眼中?
裴祿海便是這些人中,最善于阿諛奉承的一個了,偏生這王上也老了,疾病纏身,被這些人給糊弄了過去不說,還最是離不開這些奸人。
上元王上近些年來只是貪圖享樂、荒淫無度,完全荒廢朝政,前朝的事務由周相一手把持著,可所謂是只手遮天,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肅云雖是在御前伺候多年,可是一己之力也改變不了什么,便只能終日祈禱,希望這上元國運能有亨通之日,最后千萬別毀在了這些奸佞的手中。她祈禱,王上的身體早日快快好起來,遠離讒臣。
都是同僚,雖是見肅云態度不好,裴祿海也不計較什么,還是與她好生好好氣的說著話:“肅云姑姑,人呢?”
“人給你領來了,在這呢。”
肅云閃身,裴祿海這才瞧見她身后站著一位嬌小可人的女子,雖是臉色蒼白,但渾身上下打扮的極其富貴。她微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衣服。
裴公公走了過來,捻起那女子的下巴,讓她抬頭平視著自己。
他的手勁大,捏的那女子下巴頜角通紅,在這張毫無生氣的臉上,竟是添了一絲血色。
那女子看起來孱弱,可就是有一股勁兒在那里忍著,一聲不吭,正眼連這太監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