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眾人瞠目結舌,竟無一人看出他是怎樣離開的。
霎時所有目光又落在了青衣人身上,只留青衣男子一臉的姹紫嫣紅,他也忘帶荷包。
東南角綠柳蔭蔭的街巷中,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緩緩踱著步子,辨不清顏色的衣衫被風吹起,略顯單薄,在陽光下影影綽綽。
不多遠處一扇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蒼勁有力地題著兩個大字“月府”。
木梓焱徑直走到門前,正待敲門,咣當一聲門從里面打開了,幾個家仆門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后面的一個小廝瞟了一眼木梓焱,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哎呀,木公子,你可回來了。”說著,眼眶居然紅了,聲音也抽搭起來:“出事了,老夫人,老夫人去了。”
這小廝他記得,正是月敬修跟前的月正。
只見月正抹了一把眼睛:“估計這會兒老爺也顧不上責怪您了,快換身衣服去看看吧,老夫人去的蹊蹺,大家都在前廳,您快去吧。”
說完忙不迭的追著前面幾個家仆而去,應該是去安排置辦喪禮之物。
木梓焱呆呆的望著月正遠去的身影,臨走時老夫人精神尚好,怎會如此。
一雙細長的鳳眼亦泛起了薄霧,像是打開塵封已久的往事,腦海中莫名閃過母親,妹妹,好多人,瘋狂的火浪映得天空鮮紅,似被血潑過一樣。
他搖了搖頭,似乎要將這些記憶繼續掩埋起來,感傷一閃而過,臉上又掛回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踏進大門。
大廳里,月家眾人俱在,月敬修一身玄色掐金絲暗紋錦服坐于上首,棱角分明的臉龐不怒自威。
左首是月夫人,廳堂兩側依次坐著月家兄妹、林姨娘和府上一干人等。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悲愴和怪異的沉默,連數月不見的木梓焱進來都未激起一絲漣漪,只有月霄裳驚喜的喚了一聲:“梓焱!”,月敬修緊蹙的眉頭幾不可察的放松了一瞬旋即又收緊,輕嘆一聲示意他先坐下。
木梓焱進來前已經換了衣服,洗去一身霜塵,此刻只默默立于下首位置,掠過對面有些陌生的幾個身影,那青衣人亦回望過來,不是方才街市上的熟人又是誰。
元鼎五年秋天,漢帝調遣漢淮以南十萬大軍,開始平定南越的戰爭。持續了一年多的戰爭十分慘烈,到元鼎六年秋天,樓船將軍率精兵攻陷尋峽,擊敗萬人城的南越軍隊。接著攻陷由南越精兵固守的石門,番禺城毀于戰火,南越王宮也在火海中化為一片焦土瓦礫。南越王趙建德被斬首,頭懸城樓三日三夜,人們至今還能憶起城頭漫天火光中南越王那可怖的一雙眼睛。
為斷絕南越地方的動亂,漢帝下令將南越國管轄的地方改為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九真、日南七郡。月家原是南越王趙氏一族旁系,戰亂結束后因主母思鄉日甚,期盼能落葉歸根,才舉家重返南海郡,為免事端改為月姓。
諷刺的是,南越本是趙建德同父異母的弟弟趙興繼位,因歸附漢朝之事趙興母后與南越國相呂嘉有隙,呂嘉發動政變殺了太后和趙興一家,立趙建德為帝,這一任南越王卻也成為了南越歷史上的亡國之君。月府逝去的老夫人正是彼時趙興王妃嫡親的姑母,姑侄同嫁趙家,卻因亂世硝煙早早陰陽兩隔。
月敬修輕咳一聲:“裳兒,你母親身子不好又受驚嚇,先帶你母親回房歇息,喪禮之事我已吩咐月天安排下去,等他回來再與他確認便是。”
“是,父親。”月霄裳瞟了一眼木梓焱,上前走到月夫人跟前,月夫人盈盈起身,因大病初愈顯得有些憔悴,卻仍難掩風姿綽約,微微頷首跟大家打過招呼,便被月霄裳攙著離開。
月敬修又轉向林姨娘:“你也下去吧”,林姨娘比上次木梓焱來見到又清瘦了許多,依舊穿著那種既不似南越又不似中原服飾的窄袖對襟衣裳、青色百褶長裙,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來欠了欠身,也轉身離去。
待女眷們離開,月敬修揮手屏退下人,青衣人卻仍在。
“榮兒,將你祖母房中查驗的情況細細道來。”月敬修聲音略顯疲憊。
月霄榮聞言一怔,瞟了眾人一眼,稍有些遲疑,上前幾步:“祖母傷在頭部右側,并非一擊致命,乃血流過多致死,看皮膚傷口不像有內力之人所為。”